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斜照在零的白发上。
她低着头，用脸颊靠在一号的头顶，似是这样就能与其心意相通。
灰色长睫微颤，其下是一双死气沉沉、几乎看不到高光的眸。
一号醒了。
零也似是有所感应，开始轻抚起怀中一号的头发。
一号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她想要维持住和零目前的这种状态。
这种状态予以她的，是自其诞生起就贪恋着的安心与温暖。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傻事？”零的语气略带愠怒，但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更多的是让一号感知到她的悲伤与痛苦。
一号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没什么，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割下去，有些压在身体和心里的东西，好像也在这一瞬间被一并拔除了。不用在意，零大人。抱歉占用您这么多的时间。”
说着，一号就要挣脱那个她所贪恋着的怀抱，再度拥入苦涩的现实。
一只小而有力的手将一号按了回去。
这一次的拥抱要更紧，像是要将她融进身体里一样。
“怎么可能不在意！”一声并不尖利的低吼自那怀抱着一号的小小身躯传出。
“你知道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有多心疼吗？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傻事？为什么一回来就又要让我再看到你消失的场景，为什么你们所有人总是要先一步抛下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股热流顺着零的脸颊流到一号的脖颈，再沿着她的身体导下，沾湿了她几缕头发和一小块衣裳。
零长期压抑的情绪在此刻被尽数抒发，那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只能通过苦涩的泪水得到些许削弱。
一号有些不知所措，自她诞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沉稳可靠的零展现出这样脆弱不堪的样子。
于是，一号也学着零刚刚的样子，将零紧紧抱住，抚摸着她的头，希望能以此减少她的些微痛苦。
嚎啕大哭过后，零又恢复了以往沉着冷静的“满分”状态，不过，眼角的泪痕要减些分。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好吗？你要多爱惜自己，要知道，世界上是有人为你感到心疼的。”
“嗯。”一号对于零如此关心自己，感到很惊讶，也很高兴，至于她是否把零的这番话放在心上，这就不得而知。
零也像是看出来了这一点，又补充道：“你是在想，自己不会死，所以受伤也无所谓的吗？”
一号猛地抬头，心中所想被零洞悉，让她吃了一惊。
“较短的时间对生命尺的消耗几乎是微乎其微，生死逆转、血肉重生，才是最大的损耗来源。当生命尺被彻底消耗，我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没有例外。死亡是存在的，我们依旧处在世界的法则约束之下。所以，不要因为可以复生，而对自己的生命毫不珍惜！”零神情严肃，几乎是和一号眼贴着眼，说出这番话。
“嗯。”一号懵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能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号在零的循循善诱下，将内心的想法逐渐用语言表述出来。
“天地有差，人各有异，就像每一朵花也都有自己的花期。你只是比自己的妹妹们走得慢一些，不要紧的，慢慢来，终有一天，你会开出自己独一无二的花的。”
“但我不想要和她们不一样。”一号小声说道。她本来不想说出来，但零的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般，让她把本想埋藏心底的想法也一并说出。
“什么地方不一样？”
“像是学习能力，力量的引导，还有，还有外貌，之类的……”
“你是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和你的十一个妹妹有很大差距吗？”
“嗯。”一号有些怯懦地点了点头。
“那看来你没有好好观察过你的妹妹们。在我看来，你们十二个每个都不一样，都有各自的差异与缺点。”
“二号的字写得很烂，绘画技术也非常差，她用古代文字绘制的魔法阵根本无法使用。”
“三号的咏唱老是做不好，她似乎怎么也无法以正常的语调将古代咒文成功咏唱出来，有时候甚至普通说话都有些困难。”
“四号的身体协调能力很差，很多动作都无法成功复现，格斗技巧就更别谈了。”
“五号的注意力在理论课根本没办法集中，知识无法进入她的脑子，比起课上无法理解的知识，她似乎更愿意去摆弄那些金黄色的稻穗。”
“六号和七号的魔力源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损，这导致她们天生不能构建某些大中型魔法。”
“八号的眼睛有些缺陷，瞳孔几乎全黑，眼白的颜色也很暗，她说她的视线有时候会陷入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还好有九号一直陪着她。”
“九号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了较为激烈的运动，她比四号更不受格斗之神的青睐。”
“十号基本没能掌握一项日常生活所需的技能，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但力量和魔法素质却很高，平日里一直仰赖着九号，但也帮她包揽了一切力气活。”
“十一号很害怕和其他人接触交流，平时根本不说话，只有晚上会偷偷跑出去，找萤火虫聊天。”
“十二号似乎是因为诞生过早，心智收到一定的影响，很多东西都记不住，平时一直粘着十一号闹腾个不停。”
“大家都有各自的缺陷，而你在这很多方面都强过她们不止一倍。外貌的差异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最寻常的一类，而且你只是和妹妹们在某些外貌特征上不一样，仅此而已。所以，没必要自卑。只看见自己的缺陷，而看不到自己的优点是万万不行的。还有，力量的磨练与引导不是一蹴而就的，掌握好自己的节奏，你只是走的稍微慢了一点。”
“不过，有一点我确实要批评你，这一点你做得比自己的妹妹们差的太多了，那就是学会相互依靠！这是我在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就特意强调过的，如果连自己的姊妹同胞都无法依靠，那世间就没有信任可言了。这一点你要好好向自己的妹妹们学习。要知道，除了我以外，你的十一个妹妹也都很关心你的，只是之前封闭对外界感知的你没有注意到吧。”
“对不起，我错了，零大人。”这份自诞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批评，竟让一号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以后还是不要叫我"零大人＂了，感觉太生分了，我第一天授课就和你们讲过吧，叫我姐姐就好。毕竟，我们十三个，都是流淌着相同血脉的胞亲。”零对这种姐妹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着莫名的执着，至于这种执着来源于何处，一号并不清楚。
“是，姐姐大人！”一号笑了，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