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W城中一个极其普通的四口之家,由于W城巨贵的房价,一家人只能挤在八十平米不到的单层套间里,装修简陋,白墙有剥落迹象,潮气造成的斑画无数。
作为姐姐的商燕燕已经二十二岁了,大学毕业却没去出去工作,靠在淘·宝刷单、在B站做剪刀手、在绿jiji写文赚零钱,薪水跟勤快程度成正比。
因为她又懒又不务正业,长不大的万年ACGN控,所以一个月常常只赚个一两千,遭到一家人的白眼。
商母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女儿,把希望寄托在正在准备高考的儿子身上,天天给他买各种补品、药膳、动物脑吃。
商父偶尔敦促一下,跟她大谈网络经济,希望她不要灰心不要破罐破摔。
而身负“高冷”“优等生”“叛逆期”等标签的弟弟商其羽完全懒得理会这个姐姐,哦,他最近连姐姐这个尊称也不用了,直呼“傻燕”“蠢燕”“废物燕”,不要太伤他姐自尊。
这天,商燕燕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铃声十分怀旧,乃2005-2007年间大热的彩云国物语的OP《はじまりの风(万物初始之风)》,霓虹歌姬平原绫演唱,曲调空灵旷远而高昂,仿佛从天空中传来的仙乐,令人满目彩云飘荡,浩浩袅袅,堪称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从初中起,商燕燕就没更换过这个铃声,以至于她的朋友、同学以及弟弟都对这首歌十分厌烦。
“老土!”商其羽冷冷吐槽。
“这叫经典!”商燕燕惯例地为其正名。
她是个怀旧主义者,对新潮的东西不大感冒,现在还追《攻壳机动队》这种老番。《攻壳》老掉牙是老掉牙,却是动漫史上划时代的优秀作品。
因为成天呆在家里,商燕燕的社交系统早已崩溃,少有人联系她。
她看了下屏幕显示,是个陌生来电,没有姓名备注。
一定是骚扰电话。商燕燕心想。
为了名正言顺地听《はじまりの风》,她没有立即挂掉它,兀自沉浸在悠扬歌声中。
商其羽不耐烦,果敢如他,一把夺过她的小米“热能”(滑稽)手机,点了接通,开了免提。
手机里传来了轻佻的男性嗓音:“喂,燕燕学妹吗?我是你的学弟白嘉贺,是一名专业摄影师。我在14级的毕业照上看到了你,觉得你的外貌形象非常适合当我的模特。”
商燕燕蹙眉,“我不认识你。”
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很孩子气,此方瘪着嘴,透着不耐烦——她最讨厌跟陌生人打交道了!
商其羽冲她使眼色:这是商机啊商机!废物姐姐,你终于有自立的机会了!
“现在不认识,以后说不定不但认识,还会很熟悉!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你来我工作室,我具体看一看你的形象气质,再给你制定红星计划如何?”白嘉贺侃侃而谈,热切中透着一个令人不舒服的油滑感,商燕燕无法相信他。
“不要!”这么说着,商燕燕就挂断了电话。
日薄西山,夕色满江,红莲漫天,逢魔时刻。
商其羽不是所谓的书呆,他镜片下的凤眼十分锐利,除了读书,他音乐绘画体育都不赖,一身白衬衣,让无数少女幻想他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楠竹。
他是何其的聪慧与敏锐,被人从学校一路尾随了十分钟,早就发现异常了,却不动声色,不慌不忙。
他家距离学校有十七八分钟的步程,因为贫穷他连一辆好的自行车都买不起,只能早上公交下午走路。晚自习要交一定的费给加班的老师们,因为穷他也省了,所以这个时候就能回家。(回家后在她姐姐喧闹的日本动画播放声中写作业、温书,如果商母发话则另当别论。)
商其羽走到拐角处时,眼睛轻轻瞥了一下凸面镜(防车祸用),只见对方是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穿黑色军靴,脚步轻盈,整个人的姿态就像一只潜行的黑猫。
商其羽此前在脑子里列了个“跟踪者嫌疑人名单”:跟他结怨的年纪第二、经常被老师贬低的阴暗学渣、校霸、暗恋自己的低年级段花、中二病的初中生小友、自己的脑残粉(迷妹迷弟)、因为有人说他比杨洋好看而发出强烈反对声的追星族女生、各种Gay……
显然,黑色劲装男不在草拟的名单内,若非说他是Gay也无不可,但必然附带Cosplay资深者、制服控、中二病、二次元中毒等属性,否则他无法将一个暗人刺客的角色演得那么生动入骨,以至于商其羽透过镜子远远看一眼,都不寒而栗。
要么不是普通人,要么就是高端戏子、究极疯子。
商其羽需要报警,但那人只是远远跟着,还构不成他被抓的条件,还容易打草惊蛇。他决定走到人流量最大的商业街,与之正面沟通,他料对方不敢当众做出非·法之举。
他停在了正美特斯邦威店的门口,店员们正举着大减价的彩色牌子,大喊促销台词,随着黑衣男人越走越近,商其羽紧张得汗流浃背,以至于完全听不清店员在喊什么,周遭的车水马龙一并远去,那藏于众声中极其微小的足音却清晰起来,“哒…哒…哒…”那样铿锵而富有节奏感,每一步的速度和距离都一模一样,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对方或许也有交涉的意愿,即便跟踪被识破,也丝毫没有躲藏、停留,一如既往地,笔直朝商其羽的方向走来。
这场景,像极商其羽姐姐看了的中二病动漫。——被赋予特殊责任(救世主一类)的男主,于人潮之中,被自己的忠犬或敌人找到。接下来就看来者是下跪,还是拔刀相向了。
玄衣男人即没有下跪,也没有拔刀,他像所有的绅士那样,伸出了右手以示友好:“您好,我姓子,名意,是未来的将军。”
未来的将军。如果商燕燕在此,说不定要给他一个巴掌道:“让你模仿《Chaos;Head》!当老子不看后宫漫吗?”
去年年初(2017年1月),与其相关的《chaos;Child》播出,第一集也完整地介绍了《Chaos;Head》的剧情。“将军”是《Chaos;Head》的重要人物、大Boss、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代号。
但这个自称子意的玄衣男人说的完全是另一码事,他说的是实话。
而商其羽即不知那动漫老梗,也不知这实话的内涵,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意识里的特殊状态解除,车水马龙声骤然而至,堵塞他的耳朵,吵杂中最响的是“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清仓大**一折起”的万金油销售台词。
商其羽没有跟子意握手,而是以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他,冷讽道:“对不起,我姐叫我不要跟莫名其妙的人结交。”转身便欲离去。
子意一闪身,虚影平移、转折,挡在了商其羽面前,语速飞快极其流利又口齿清晰道:“那换一种更直白的说法,世界末日即将爆发,而你唯二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圣人,我则是负责将你带向那个未来的引路人。子是殷商帝王之姓,你的真名叫子飞,你姐姐叫子归,我们三个其实是失散的同族。”
对于这种信息量巨大,充满妄想力的话语,商其羽首先不是去质疑其真实性,而是去推脱,“听你这么说,意思是你也是殷商王族的后人,那么为什么你不去拯救世界,而要来找我?”
子意略垂目,神态恭谨,像古代的忠君武士,“我是王叔子干(比干)的后人,而您是帝王子受(纣王),亲疏有别,高下有论,能拯救世界的唯有商王的直系血统,也就是你和你姐姐!”
“那么久之前的老祖宗,后代仅有两人?”商其羽嗤之以鼻。就算这血统再稀罕,没个几千,那几百总得有吧?三千多年了,还经历了人**炸,早该开枝散叶成成参天大树了!
“您有所不知,这些年,周王朝的后人不停地追杀、屠戮子姓后人,连王叔一脉也仅余我一人了,更遑论帝王一脉。”子意平静的语调里,藏了一丝无奈、悲凉与叹惋。
“这得是多大的仇?周王朝恨的不该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后人吗?最恨的莫过于秦始皇的后裔吧?怎就追论屠·杀起败寇殷商呢?”在商其羽的心里,周最不该纠缠的就是已被搞得国破君亡遗臭万年的殷商,周后任何一个朝代的王室才是他们该去纠缠杀·戮的……等等,为什么不能猜测,那些就是周人干的?秦灭汉起,汉灭晋出。南北朝后隋唐宋,元明清后民共·和。为何数千年来,竟无一个朝代能长长久久既寿永昌?
正当商其羽脑子陷于混乱,子意长叹后道:“周后,举国无人真正懂得巫法、禁术、神武流等诸般奇技,不成气候,无法与周王朝分庭抗礼。而商人不同,他们本就是玄鸟与人相媾而生的半神种族,对奇技的擅长度远胜于周人,周人不过善学尔。商王族更是精通奇技,法力比天!”
“那为什么还会输?”商其羽奇道,他现在的状态跟遇到了难解的数学题一样,专心地理解、分析、思考。
两个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谈论起了这玄乎的话题,里面充斥着常人闻所未闻的信息,若有路人稍微侧耳,便知吊诡,只怕会呵斥“疯人院跑出来的吧?!”幸好,这里根本无人关心这俩**。美特斯邦威的销售员们卖力地喊着,这一黑一白两个帅哥站在门口始终不进来,他们开始还觉得好奇并恼火,后来就觉得“大概在搅基吧?破坏同·性恋会被烧死的,我们还是不要上去找死了。”
子意:“举例而言,一个习神武流的武者能抵挡一百个寻常武者,但他在商周战争中,却得独自面对一千个将士,你说他能活下来吗?”
商其羽:“原来如此,人海战术吗。”
子意:“所以对周人而言,任何人都可不灭,唯有商人不可不灭。”
商其羽:“是吗?可周之后,再无周人登上历史舞台。”
子意:“真的吗?‘那些’不都是周人吗?商人,一脉半神,寥寥万人,而余下泱泱大众,谁不是周人之后?”
“我是说,周王室再未登上。”
子意:“因为他们皆沉睡了。”
商其羽:“沉睡?”
“对,问题就在这里。他们快苏醒了,浩劫即将降临,倒时候这雄雉龙陆必被他们占领,而后西扩,最终整个世界皆会被那些腐朽之物所统治,天翻而地覆矣。”子意之声雄壮浩荡,仿佛有金戈震鸣、天马踢踏。
商其羽听得有些呆住,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他说了——
“你精神果然有问题,妄想症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