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牧之的记忆里，小师妹洛笙雪年纪轻轻就已筑基，早早便已能御剑。
毕竟是掌门的女儿，其天赋毋庸置疑，更不用说本身就得到了足够的修行资源，和他这个时至今日还只能当走地鸡的外门弟子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眼下，却是两只娇嫩的小脚在台阶上急匆匆地小跑着。
娇小玲珑的少女此刻哭成了泪人，直直地向他扑来。
看到少女哭泣的模样，李牧之却是一时恍惚：他已许久未见小师妹流露感情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上次看到小师妹露出这么伤心的模样是什么时候？
是因为练功怕苦被掌门打手板的时候？
叠千纸鹤，向着后山的深谷丢落的时候？
还是师娘病逝，眺望天上繁星的时候？
与眼前小小少女的过往浮现在眼前，脑海里又闪过师娘逝世前的嘱托，听着小师妹的哭声，看着少女泣不成声的模样，他一时间竟也觉得鼻子有些酸，喉咙哽咽，变得难以开口，好像一张开也要跟着小师妹哭出来。
“终于又见到你了，师兄！”
可是少女也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将自己全部的体重压在了他的身上。
眼前她跌跌撞撞，一度脚步不稳，看得李牧之心头一紧。
在视线中，小师妹撞到身上，小小的少女轻飘飘的，就好像没有任何重量，没能让他的身体产生丝毫动摇，让他一时担心起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
那张可爱纯净的面庞埋入怀中，彷佛一只森林中的小动物般惹人爱怜。
李牧之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双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自觉男女有别，让他不敢有什么动作。
当他犹豫之时，却感觉到一只小手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
“师兄，拍拍，呜呜……”
李牧之不明白小师妹怎么了，只感觉少女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在怀中微微颤抖着，就像是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
温热的液体渗入身着的衣衫，心脏都好像要被泪水所浸透般苦涩。
看着眼前小师妹那许久未见满是悲伤的模样，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感觉好悲伤，就好像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李牧之并没有去细想，只是全当是晒了一下午太阳的错觉，比起这个，安慰起眼前不知是什么原因才哭的小师妹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那双悬置在半空中许久的手这放了下来，学着少女刚才的模样，轻轻地拍了拍单薄的后背，生怕弄疼了一般，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安抚道。
“拍拍，不哭不哭，怎么了，是被谁欺负了还是做了噩梦？谁欺负你师兄帮你打回去！如果是噩梦的话……呃，师兄给你做最爱吃的烤鱼，等会给你讲故事睡觉。”
李牧之嗓子里卡了半天，想到小师妹喜欢吃鱼，便许诺起来，想要让眼前的少女心情好过些。
听到师兄要给自己做鱼吃，怀里的少女微微动容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那可爱的脸蛋梨花带雨，那眼角还微微泛着红，惹得他一阵心疼，如果不是理性，他大概会伸出手去替少女擦拭那闪烁的泪花。
“……没有，师兄，我……我只是想哭而已。”
小师妹犹犹豫豫，这才微微摇头。
“这样啊，的确有时候人是会突然感觉难过……哈哈……”
“嗯，呜……”
少女才坚持了没多久，又开始啜泣起来，李牧之一时间也慌张了起来。
“这，师妹你别哭啊，你一哭，你这一哭……我跟着也想哭了。”
他一时也忍不住哽咽，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单手掩着面，潜意识里不想让小师妹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
大抵是李牧之的话有了效果，小师妹这才抿了抿嘴，抹去睫毛上的晶莹泪珠，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
“嗯……好的……我听师兄的话……我不哭……”
呜咽声这才渐渐小了下来，等李牧之回过神来，看到少女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熟悉的淡漠神色，如果不是脸上的泪痕，还有通红的眼角，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她大哭一场。
只是她依然依偎在怀中，不肯离开，这让李牧之有些无奈，但是却也只能予以宠溺——谁让她是自己的小师妹呢。
遥想起自己初到逍遥宗时，小师妹明明还是那么小一只，不知不觉也长成眼前亭亭玉立的美人，一时间忽然感觉那些往事还在昨日般。
他的嘴角以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微微上扬，轻轻笑着，却听见师妹的声音传入耳中。
“师兄，你在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
李牧之一时尴尬，没想到自己的小表情被察觉，只能支支吾吾敷衍。
“哦。”
李牧之稍微惊讶了一下，平时师妹哪里有这么敏感？
他微微低下头，注意到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眸却是一直直注视着他，就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
暮色渐渐垂落，黑与红交织的夜幕，零星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小小的少女将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
李牧之这才注意到，在那双晶莹无邪的瞳眸中，倒映地满满是他的身影，让他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害羞了起来，原本想问的话也变得有些吞吐起来。
“那、那个，小师妹，就是……呃，你怎么突然下来了，是掌门让你下来的吗？”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小师妹一般都不会主动下山，除非是掌门安排的任务。
总不可能掌门担心他和大师姐搞砸吧？
李牧之心中猜着问题的答案，然而小师妹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哦，这样啊……啥？！”
李牧之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慌了神。
“啊，这这这这，你这样等会掌门他老人家会着急的！”
要知道上一次大师姐带小师妹下山，掌门可是直接拿了那蛇骨鞭直接就朝大师姐那屁股打了去，一躺就是三天。
这要是让掌门知道……想都不敢想！
但少女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
“我下山找师兄。”
听到笙雪这么说，他愣了一下，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询问道。
“呃，小师妹怎么忽然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单纯想见到师兄。”
说着少女撇开了视线，在那如冰雪般纯净的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红晕，这一时给李牧之整不会了。
李牧之总感觉今天的小师妹和平时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只能挠了挠脸，脸色尴尬地回答。
“好啊……你这么说，师兄很开心，不过你在家等我回来不是一样吗？”
谁知刚刚说出口，却见少女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悲戚，微微低下头，鼓着脸，用细小却又倔强的声音回答。
“可是我一直在等，每次你们出门我都在等你们回来。”
“啊，这、这样吗？”
可他不曾记得自己此前和大师姐出去办事，回来有看到小师妹啊……
可是就像是没察觉到李牧之眼神中那些许的困惑似的，她低着头，轻声地用几乎呢喃的声音说道。
“我怕等着等着，师兄，爹爹，大师姐，二师姐……大家忽然有一天都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李牧之听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我怎么可能不见呢，小师妹，逍遥宗可是我的家。”
听见李牧之这么说，少女却是伸出手拽着他的衣服。
“不管，我要师兄陪我，从这里到天涯海角……不准……不准把我像丢累赘一样地丢下我……呜……”
“好好，师兄答应你，师兄哪里都不去，再说对我来说小师妹可是比镇宗之宝还要珍贵的珍宝，我怎么会把你当累赘丢掉呢，拍拍。”
他轻轻地笑了笑，上前伸出手，拍了拍小师妹的后背，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师兄……”
“嘿嘿，走吧，回去我给你做烤鱼吃。”
听见给自己做烤鱼，少女的脸上才露出明媚的笑容，旋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嘟着嘴，强调道。
“我要师兄一起回家，不准先跑。”
李牧之听完却是心中苦笑，自己两条腿还能跑过你这个御剑的吗。
即便如此，李牧之嘴上还是应许了对方。
“好好好，师兄答应你。”
就这样两个人并排走在山路上，李牧之依然还是有些不解，怎么只是短短的一天不见，小师妹怎么变得特别黏他？
这么想着，他偷偷看向身旁的小师妹，却发现对方也正好看向自己。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少女雪白的脸颊变得通红，李牧之觉得得亏不是漫画，不然自家师妹高低得变成蒸汽姬。
不过很可惜这里不是漫画，所以也只能看到师妹扭过头，双手背在身后，显得十分害羞。
今天的小师妹真可爱啊，虽说平时冷冰冰的小师妹也很可爱，但是今天的却是格外可爱！
李牧之这么想着，却感觉有什么像是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递到手中。
他先是疑惑了一下，低头看去，才注意到是小师妹伸出手牵住了自己。
温润的小手在掌心里，让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但是他努力作出镇定，小心翼翼地询问。
“那个，小师妹你这是？”
看向身旁的少女，却是注意到看到笙雪那原本就布满红霞的脸蛋，此刻像是要滴出血来，只听见少女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我……我想牵师兄的手……不行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
李牧之空出的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拘谨。
“只是等会快到宗门的时候就要松开哦。”
听见李牧之这么说，少女的嘴唇微微嘟起，鼓着脸颊，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为什么？”
“呃，让掌门还有师姐师兄他们看到不好……”
暂且不论掌门，光是让二师姐和三师兄看到，指不定一个骂死他一个说死他，比如说什么对还没及笄的下手——
光是想想就很社死啊！
然而洛笙雪嘟了嘟嘴。
“我不管。”
“啊……”
“我就要师兄牵我回去。”
眼见师妹的态度这么坚决，李牧之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随后才自暴自弃似地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辙……好把，我知道了，师兄会牵着你回去的，放心吧！”
听见他这么回答，在小师妹的脸上一时也是心花怒放，开心地点点头。
“……嗯！”
然后那只被牵着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少年那满是老茧的手，就想要是黏在一般，李牧之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不自觉地流汗。
除开被大师姐拽以外，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女生牵手。
他一时有些恍惚，觉得有些不真实，师妹怎么突然间对自己一个外门弟子这么上心，难道自己陷入了坐忘道？
可是这触感也太真实了。
回去找大师姐给自己一脚看看好了，如果疼，那就是真的，如果不疼，那也是真的！
李牧之暗暗想着，就听见了小师妹的声音。
只是比起刚才，少了些倔强和任性，多了些许小心。
“……那个，师兄，觉不觉得，我忽然有些任性？”
他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否认。
“一点也没有，不如说小师妹今天还请多多这样。”
“……师兄对我也太宽容了。”
听见李牧之这么回答，少女轻轻地笑了出来。
“我一直这么宽容，哼哼。”
“……嗯。”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牵紧那双上一世放开的手。
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胸口，感受着那来自心底深处的跳动。
此时此刻在她的心中，却是开心雀跃地呼唤着眼前之人，喜不自胜。
师兄，师兄，师兄。
每一声心底的呼喊都是包含爱意。
她回来了，看到了还没覆灭的宗门，看到了依然还在的爹爹，看到了一如往常般疼爱她的二师姐、三师兄和四师姐，那些宗门里照顾她的同门师兄师姐，还有——
视线落在身旁那个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明明实力平平，却总是对她的要求予以回应的少年身上，洛笙雪的脸上勾勒出了动人的笑容。
还有，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师兄……
如果不是她的话，师兄就不会死。
甚至师兄在为保护宗门力竭身亡以前，还让自己逃跑活下去……
在师兄死的时候，自责与后悔一度笼罩了她的内心，即使哭着求师兄，即使说着‘我错了，我后悔了’，也无法挽回。
怀中流逝的体温似乎还在手心残留，让她更加用力握紧了李牧之的手，不敢松开。
但是这次不同了，既然重生了，那么这一次，她绝不会允许师兄因为自己而死！
看着身旁那一身缟衣，与上一世别无二致般温柔体贴的师兄，洛笙雪在心中暗暗发誓。
师兄，上一世，你为了笙雪而死，这一世，由笙雪来保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