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在山下送别了唐依依后，便动身来到村里的黄大壮家。
敲门后等那黄大壮出来，他刚问牛卖不卖，却是刚刚出口就立刻对方给出言拒绝。
“不好意思，小师傅，牛我不卖了，你回去吧。”
一身粗布衣的精壮男子说着脸上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
李牧之倒是没有惊讶，反而作出一副通透的模样点点头。
“那我回头和四师姐说一声，就先走了。”
他说完便准备离开，却听见黄大壮叫自己。
“哎，小师傅！”
听见对方叫自己，他便停下脚步，转回身去，却是看见黄大壮脸上写满了犹豫，便出声问道。
“怎么了？”
李牧之看着眼前的壮年，后者却是尴尬的神情。
“那个，小师傅，你好像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李牧之听完这话却是脸上露出笑容，轻声答道。
“毕竟我听说那牛跟了你家十来年，若是想卖早就卖了，何必等待现在。而且说到底，卖与不卖，其实都是你家事，我只不过希望你不会做你可能会后悔的事。”
听完这话，黄大壮却是一阵沉吟后才点点头。
“它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放过牧，吹过草，我的大半生都是它陪我度过的，我怎么舍得卖，那只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冷静下来后我也发现，自己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
接下来黄大壮才和李牧之说出此行他去今州城做摊位买卖遇到的事，先是被官兵勒索了摊位费，又给当地帮派要了保护费，他自己又是老实人，不懂吆喝，又争不过他人。
一个月下来，带来的钱财早早赔光，回到家中又受到老爹说教，觉得心中有些憋屈，才会大打出手，生出争执，一气之下说出卖出家中灵牛这话。
李牧之听得倒也感慨良多，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询问黄大壮接下来的打算。
“之后准备攒钱再去城里吗？”
听到这话，黄大壮用力摇头，摆了摆手。
“不去了不去了，我知道不是那块料了，就在家继承田地好好种田娶媳妇吧。”
“你之前不是老念城里好吗。”
“城里虽好，但是终究不如家来的舒心。这牛跟了我们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如今老了耕不动田，我准备把他伺候送终，也算安稳过完这生。”
见眼前壮汉摇头晃脑抗拒的模样，李牧之也明白对方确实是放下了对城里的向往，会心一笑，准备离开。
“如此便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小师傅，吃早饭了吗？”
却不曾刚转身准备离开，那壮汉又叫住了他，李牧之愣了一下，回过身看着对方眼神欲言又止，好似想留住自己的模样，也知道了对方的打算，心中笑了笑，便回答道。
“吃了。但是没吃饱。”
黄大壮面露喜色。
“这样的话，小师傅来得正好，我家中刚做朝食，不介意还请作客一番，也当答谢小师傅和逍遥宗一直以来的照顾。”
壮汉说着就敞开房门邀他进去作客，神色热切。
“那就麻烦了。”
李牧之没有拒绝，而是微微低头行礼，便踏入房中。
“哎，这话说的，我应该谢谢小师傅才是，每次我们这出了妖，闹了事，小师傅都能及时跟那逍遥宗的仙人们反映，让逍遥宗来人帮忙。”
“那你应该谢那些帮忙的师兄弟，每次基本都是他们出手。”
“那不也是小师傅去说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就当是答谢小师傅了。”
“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逍遥宗还要仰赖村里的各位供养，不如说我们才应该谢谢你们。”
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聊，到了家中，跟着黄大壮家里叨吃了些汤面蒸点后，虽然对方还有意留自己吃午饭，李牧之赶紧谢绝了邀请，并表示自己还有事要忙，对方这才作罢。
动身离开村子，李牧之原本想着直接回逍遥宗，又想到下山一趟不容易，又搭了马车，到附近的镇子，下了马车后，便来到大街上。
给小师妹买些色纸，给二师姐再带些胡椒，再买些莲子给掌门做莲子汤……
李牧之走在街上心中想着要买的东西，却忽然见前方传来喧哗声，一眼便认出这里是四师姐经常合作卖药的药铺，二师姐作出的一些丹药基本都是在这家商铺出售，而基本每次李牧之都会跟着来，也就彼此熟络了。
只是眼下这情况，很明显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他从来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人，更不用说在仙侠小说里，这种人群聚聚之所从来都是会被卷入事件的地方，于是便想绕道而行，不惹是非，可是走到一半听到的话却又让他止住了脚步。
“这人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吧？”
“可不是吗，听说是自家妹子病急，想求那药老头赐药，可是又说出门太急，希望能够赊账或者通过工作来还账，那药老头直摇头，让那斗笠人去别处寻医去。”
“要我说，这些修仙者习惯在我们身上白嫖惯了，怕不是想赖账，再说了，那老头的药丹可是珍品，怎么可能白给那人！”
“可不是吗，还说什么妹子病重，那他还在这里跪一天一夜？要我看分明就是……”
李牧之挠了挠头，有些听不下去这些话，便拉高嗓门大喊一声‘官兵来了！你们在这里是要聚众闹事吗？’吓得人群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被抓进牢里挨得一顿牢狱之灾，只留下和他面面相觑的药老头和跪在地上的斗笠人。
药老头有些懵，很显然以为真是官兵来了，在看到是李牧之后，又皱起眉头，显得很是困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
果然，回过神来的药老头立刻开口问道。
“逍遥宗的小子？你怎么来这了，今天应该不是交货期才对。”
李牧之闻言挠了挠脸讪笑道。
“呃，这不是看人挤人嘛，就过来看看，哈哈……”
而听到逍遥宗三个字，跪在地上的斗笠人却是抬起头看向他，因为戴着斗笠，所以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能从她的语气听出一丝诧异与惊喜。
“逍遥宗……你是逍遥宗的弟子？”
斗笠人的声音非男非女，似老人又似小孩，甚是怪异。
若是寻常人，多半会被吓个半死，好在他作为半个踏上仙途的人，自然猜到这斗笠应该是某种能够遮掩真面目的法宝，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特意如此做。
但是他本就只是路过，所以也不便于深究询问，只是便点点头。
“是的。”
结果未曾想他刚刚承认，斗笠人立刻急切地说道。
“兄台，在下此行正是为逍遥宗而来，只是途上家中妹子病重，还请逍遥宗的兄台高抬贵手帮忙，帮忙垫付这钱，事后在下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便向其低下头，即使隔着斗笠的面纱，李牧之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期望。
“喂，逍遥宗的小子，你最好思考一下，这人来路不明，又遮遮掩掩，不露真容，你借他钱，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在一旁的药老头好心提醒，闻言斗笠人立刻解释。
“在下绝不会做这等苟且之事！只是家中妹子病情着急，且听说药大夫有一家传灵丹，可治百病，解百毒，这才如此急切地想要请求赐药。”
说完便看向李牧之。
“逍遥宗的兄台，请务必帮这个忙，在下必有重谢，只是家妹病危，真的担心撑不过这半天！”
他的声音急切且真挚，李牧之听不出半分弄虚作假，可药老头却只是冷哼一声。
“你就编吧，若是你妹真是病危，为何还在此长跪。”
“为了让我妹活下去。”
“鬼才信，快滚吧，别打扰老夫做生意！逍遥宗的小子，你若是有空，等会可以来老夫这里喝茶，老夫这里刚进一批伤好的龙井，你可以来一起喝。”
药老头却是面露嫌色，丝毫不看跪在地上的斗笠人，转头便笑着对着李牧之发出邀请。
李牧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腰间的口袋，又看了看那斗笠人，即使他的声音分辨不清，但是言辞间却满是真切，然而要怪也只能只怪那药老头早年惨遭遇牛，发妻给收留的病患牛走，才导致为人如此谨慎。
唉！牛头人！
李牧之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又看向那跪在地上，双手攥紧，显得痛苦万分的斗笠人，想到若是此人所言非虚，只因付不起药钱，便平白使人丢了性命，却也不该。
他虽没有救世之心，但是眼前这力所能及之事，他还是决定帮一帮，便出声说道。
“多谢你的好意，药老头，只是我看这位道友应该是非常需要这药，如果你不嫌得话，我这里有三百灵石，愿意替他作担保。”
“……你来担保？不是药老头我多嘴，你们这些修仙者，天天逢人便称道友，真遇上麻烦，有几个靠谱的？有福可能会同享，但是有难却是一个个如惊弓之鸟，避之如蛇蝎，自私地很！”
李牧之听完却是笑了笑，没有否认，就如眼前药老头所说，这条仙途上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大道，能够毫不掩盖地作出杀人夺宝，抢人机缘。
尽管如此，这和他李牧之有什么关系，对他而言，如果被骗是原本他家妹子没有病，那也是皆大欢喜不是吗？
所以他只是笑着说道。
“没关系。”
说完便将那一袋子灵石递了过去。
“一共三百灵石，你看够不够。”
然而药老头却是没马上接住，而是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他，似乎生怕他后悔一般。
“你小子想好，要是被骗了，老夫可是不会退钱的。”
“嗯，麻烦你了，药老头。”
“……你小子。”
眼见李牧之态度如此坚定，不做退让，药老头咋了咋舌，心中暗道这小子是真的看着一脸傻气，实在不作任何犹豫，便认输般地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算是老夫输给你这小子的傻劲了，灵石我只收你一半，剩下的留着给自己到时候买纸吧！”
“哈哈，我估计用不到这么多纸。”
李牧之却是嬉笑着回答。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你小子眼睛哭瞎了，这可是三百灵石，你几个月才能拿这么多？”
药老头摇摇头，作出一副可惜模样。
“我上次流泪还是我妈打我屁股的时候，早就把一辈子该哭的哭完了，怎么会哭呢？”
“哈哈哈，好小子，那我去拿了，你在这里等着。”
老头被这话逗地开心，一阵哈哈大笑后，这才转去药铺拿药。
而在看到李牧之愿意拿出钱替他垫付，并且没有任何动摇，十分坚决的模样，斗笠人几乎是立刻低头跪拜。
“多谢药大夫，多谢兄台！”
李牧之摇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且这种事正常人都会去做……”
“在下必会报答恩公救小妹性命之恩，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所以说，这是很正常的举动啊！”
李牧之额头一阵汗颜，心想怎么感觉这人说的话怎么这么沉重，赶紧出声劝导，可是对方却是更加激动地说道。
“不，恩公不一样！”
“恩公高义，在场人中，只有恩公为在下解围，又出手垫付药钱，如今竟还如此自谦，恩公风骨在下钦佩！”
李牧之额头直冒冷汗，生怕对方对自己产生什么误会，连连解释道。
“……其实这样的，逍遥宗的大家都是这样的，路见不平吾辈自当相助。”
谁曾想刚说出这话，就感觉对方的声音更是敬佩了。
“没想到逍遥宗里每个人都如恩公这般慷慨仗义吗？在下竟然如今才得知，真是万分抱歉！”
救命，这个人的话好重！好沉重！我不能呼吸了！
就在李牧之被对方那沉重的言语搞得有些窘迫的时候，药老头这才拿着一个小瓶子过来，斗笠人立刻弯下腰，双手伸出，十分郑重。
“若病人无呕吐和痢疾，便可立刻服下，否则便煎熬作汤，一日三次。”
药老头说完便转过身，向着药铺内走去，不再看那斗笠人。
“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先……”
李牧之还没说完，对方却是激动地牵住了他的手，颇为感动地说道。
“多谢！多谢！兄台此等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哪怕献身也将报答！”
不，所以说不要这么沉重，他真的承受不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