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由与囚笼

作者:绝昀喋血 更新时间:2024/7/9 17:58:48 字数:4863

王宫里的一片空地,一个小小的庄园在此建成,春去秋来交替更迭,克罗斯就这样长大了。

他人的冷漠如影随形般伴随着克罗斯成长,很小的时候,被选中的侍女带着嫌弃和畏惧照顾他,嫌弃他罪人的出身,又畏惧他的出身……当今国王和王后的私生子。

当克罗斯能自己用手抓着饭菜吞咽后,换来的不是赞扬或呵斥,而是冷漠,侍女当即站在一旁不再喂他了,在一旁冰凉的看着,眼睁睁望着克罗斯一次又一次抓饭抓空,饿的哭嚎,而侍女做这一切的目的只为让克罗斯早点学会自己吃饭,好尽早脱离这里。

克罗斯会爬行后,侍女平时就很少来了,年幼的克罗斯用稚嫩的身躯爬过整个庄园,无人理会,唯有在接近庄园门口,看守的侍卫会如同驱赶鸟雀般恐吓他,看着克罗斯仓促爬走的样子嘻哈大笑。

克罗斯是自己学会直起身子行走的,因为想着和侍女侍卫们一样站着行走,就会被人认同。克罗斯扶着墙起身,走了一步摔了一次又一次,但他没有哭,哭闹是受伤了有人安慰的孩子独有的特权,克罗斯很小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泪流干了,也哭不出来了。

三岁的时候,克罗斯终于受到了重视,几个地位不小的贵族远望着他指指点点,克罗斯此时正在用池中的水掺土,为自己捏个作伴的泥人,对他人的指点歪了歪头后就没继续在意。

几天后,一个带着银色镜框穿长衫的学者走进庄园,满脸晦气的表情像是死了妈一样,教克罗斯说话,读写识字。

几年后,克罗斯已经掌握了大多数文字,指导他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个都在教一段时间后便询了个理由离去。

克罗斯也明白了几年前那几个贵族来的原因……

一个侯爵犯了不小的错,审判会上,侯爵一口咬定是克罗斯这个魔鬼引诱他犯的错,非自己主观意愿。

审判陷入纠结,因为事情涉及到王国内战,这个普通人都不敢妄谈的禁忌,审判员不敢直接断案,层层上报以求上边的人决断。

王宫里的贵族和国王商议的结果,是宽恕侯爵的过错,这和侯爵送的礼金没有半点关系,同时,这也是王宫内的贵族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克罗斯都引诱过国王、公爵和侯爵犯错了,下一次我犯的错是克罗斯引诱的不过分吧?

换句话说,你怎么敢假定我犯下的错不是克罗斯引诱的?

随后,几个心血来潮的贵族抱着看珍惜动物的心情去看了看克罗斯,现实让他们大失所望。

一个幼童,乡间田亩地里随处可见的玩泥土的幼童,毫无亮点。

如果所谓引诱他人的魔鬼是这样一个话都不会说的野人般孩童,毫无疑问是在贵族们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经过贵族们的商议,一个倒霉蛋执行官被派往指导克罗斯。

从一个前途无量的执行官变成了小孩子的幼教老师,极大的落差让每一个执行官都恨不得早早离去,同时,尽管明白这一切不是克罗斯的错,但每位指导克罗斯的人都免不了对克罗斯冷言相向。

指导克罗斯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克罗斯慢慢长大,尽管周围都是白眼环绕,冷漠铸就的围墙和现实的囚笼一同将他包围,但克罗斯仍健康的长大,除了平时有点阴沉,偶尔带点顽劣,并无大碍。

但在王国之内,随着贵族们将一口一个大锅甩到克罗斯身上,克罗斯的名号在王国内愈发恶劣,例如:

我的朋友,我并非有意勾引你的妻子,这都是克罗斯的过错,你知道的,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可是万恶的克罗斯告诉我,一同扛过枪的友谊会更加醇厚,如果我喜欢你的妻子,你同样也喜欢你的妻子,那我们就不是情敌,是同盟。

我为了你我的友好关系,才会被克罗斯引诱,所以,抱歉,原谅我好吗?

又或者……

到底是不是我的杀的人呢?这个事情要辩论的来看,首先,造成受害人死亡的主要因素是失血过多,这和我拿剑刺他有什么关系?

我是拿剑刺伤他,但他也没有当场死亡呀?

再者说,就算剑伤是失血的主要因素,伤害他的是剑,又不是我。

虽然握剑的是我的手,但当时我的手已经被克罗斯操控了。

抛开事实不谈,铸剑的人就没有错吗,如果他不铸剑就不会有本次伤人事件了。围观的人没有错吗,他们没有制止就是在默认这种事发生,妥妥的从犯。

死去的人最可恶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包扎好伤口,是不想吗?一看就是为了栽赃我不择手段,连命都不要了。

坦白来说,这件事我最受伤害,我只是一个被克罗斯操纵的,身不由己的受害者呐。

所以审判长,我要控告死去的人用命栽赃陷害我,我要控告铸剑人制造凶器,我要控告围观人群从犯之罪。

……

在贵族们不留余力的泼脏水下,克罗斯的名号从低谷平原到山岩之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谎言重复万变成不了真话,但谎言只需要重复几遍就能骗人了。

不知何时起,克罗斯居住的庄园被人说成王宫里的禁地,看守的侍卫每天都颤颤巍的伫立在庄园门口。

据说,庄园里的克罗斯会阴暗的望向水面,眼神凶厉的诅咒王国发大水(指和水池的的鱼儿比赛谁先眨眼睛);

克罗斯也会对捏出的泥人喃喃自语,引诱人堕落黑暗(指和幻想朋友一起说话);

克罗斯也会用丝线纺织出不可名状的杂物,用来操纵他人(天气忽然转凉,侍女忘记了送保暖衣物,克罗斯自己给自己织围巾取暖)。

饮水冷暖自知,其实他人的眼光对克罗斯来说毫无影响,从小在囚笼中长大的人是意识不到牢笼的存在的,就像泥沼中的游鱼,认识不到清水的甘甜。

只是偶尔,克罗斯也曾向往过囚笼之外的天空,渴望看看庄园之外的世界。

九岁那年,克罗斯第一次离开庄园,不是贵族的施舍,而是要经受一场明目张胆的栽赃,前所未有的审判。

一场距离王宫很近的天灾过后,无数流离失所百姓拖家带口挤进王城,亲人逝去,家园被毁,啃着贵族发下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卖命粮,自觉余生无望的灾民们将怨气肆意释放。

打砸烧抢,奸杀淫掠时有发生。

灾民需要发泄的窗口,贵族需要为天灾找个理由,所以……

一切都是克罗斯的错。

下午的王宫,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议事厅中,国王和贵族们悠哉的坐在宽椅上,一个贵族很头痛的发言道。

“底下的人报告说,那些贱民越来越不老实了。”

一个贵族优雅地含了口蛋糕,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说着。“不就是家里死了几个人,吃不饱饭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情绪激动个什么。”

有人随口回应,“老办法,把一切归咎为克罗斯这个魔鬼的错不就好了。”

有贵族无奈摇头,“刁民们这理由听惯了,不耐烦了。”

“简单,这事好办,我们把克罗斯拉出来公开处刑,刁民们撒够了气,我看这事也就解决了。”

此话一出,众贵族纷纷附和,为此等绝妙的主意添砖加瓦。

在众多附和中,有一道杂音突兀的响起。

“可克罗斯还只是个孩子。”

嗯?

侯爵的话生压过了众人的喧嚣,所有贵族都用看稀释珍宝的眼神打量这个难得一见的良心拥有者。

侯爵对此不慌不忙,继续说道,“一个九岁的孩童,无论传言说他多么邪恶,总会有人质疑的,我们不妨大胆一点,让巫师出场直接表演一场魔鬼降临的大戏。”

贵族集体沉默片刻,随后拍手叫好。

侯爵得意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继续说道,“但要注意,千万不要玩死他,毕竟,魔鬼是不死的。”

“这多简单,”一个贵族眼里露出了狩猎时独有的兴奋精光,舔了舔舌头道,“那些巫师的痊愈咒术很是管用,对克罗斯不停施展痊愈咒术不就行了。”

“好,”国王一锤定音,高举镶金酒杯,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液浓香扑鼻,“让我们为处置魔鬼的盛宴,干杯。”

“干杯,”镶金酒杯碰撞中发出脆响,杯中血红色酒水荡漾不停,将贵族的模样映照的如恶鬼般可怖。

水波荡漾,一尾游鱼洒脱的踉过水面,水面涟漪歪扭了克罗斯模样,克罗斯洒脱的笑了笑,继续在狭隘的水池旁玩起打水漂。

沉闷的门链惊扰了克罗斯,克罗斯好奇的回头望去,整了整衣襟笑容带齿,教导克罗斯的人整洁的姿态是礼貌地象征,因为第一次有人在非送饭的时间前来拜访,克罗斯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迎接克罗斯的,是数十个披甲带刃的禁军士兵,以及他们手中的枷锁镣铐,士兵一拥而上,粗暴的将克罗斯按压在地,扣上手腕枷锁,如待宰的牲口般将克罗斯拖拽出庄园。

不明不白遭受如此待遇的愤恨,对庄园之外世界的畏惧,对未见过的新鲜事务的好奇,总之,克罗斯怀揣着复杂的思绪被禁军押送着行走。

一路上,从未离开庄园的克罗斯贪婪地往左右环顾,要将这周围从未看过的景色映在心中。

直到,克罗斯被推搡着走上处刑台,台下是群情激奋的群众,标榜爱民如子的贵族叫嚷声比台下的灾民更为卖力。

叫骂的中心,九岁的克罗斯迷茫无知的经受着这一切,恐惧迷茫涌上心头,身体本能的想要逃跑,想要蹲下抱头蜷缩起来逃避,可克罗斯动不了。

定身咒,隐蔽在处刑台下的巫师用咒术定住了克罗斯的双脚。

操控术,巫师摆弄手指间的玩偶,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克罗斯抬起头颅,张开双臂。

幻术,黑红色燃烧着的虚幻火焰在克罗斯身边燃起,阵阵凄惨的哀嚎生如鬼魅般在空中回响。

台下的灾民为之一静

贵族们高估了灾民们的愤慨,台下的灾民之所以敢对克罗斯声讨笔伐,只是因为他真的看起来人畜无害,人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情绪。

可当克罗斯显露出危险,哪怕只是虚幻的爪牙,也足以吓退愚昧而无知的人群。

表现的时刻到了,明知这是场表演秀的贵族群情激愤,勇敢的站到台前诛杀魔鬼。

贵族们无畏的冲上处刑台,撞破泡沫般虚幻的幻术,腰间长剑随剑鸣声出鞘,刺穿克罗斯单薄的胸膛,疼痛,愤怒,克罗斯猩红着眼望着贵族们,用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贵族将剑拔出,血喷洒而出,黑木制作的处刑台染出一片血红,处刑台下的巫师死死捂住操控玩偶的嘴巴,任由两行血泪从人偶空洞的眼眶中滴落。

克罗斯动不了,怒火溢满眼眶,眼中血管因愤怒带来的血流胀破,两行血线殷殷流出。

群众高呼,情绪迎来高潮,石子,泥土,木块,台下的灾民倾尽所有,疯狂的将身边一切杂物投掷向克罗斯,将所遭受的所有怨恨与情绪宣泄在克罗斯身上。

痛,很痛,好痛

鲜血让克罗斯的视线变的模糊不清,但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皮肤被砸的崩裂开,血管脉络撕扯开的痛楚,骨骼破碎,内脏血肉骨被砸的烂作一滩。

克罗斯连倒下的资格都不配拥有,处刑台下巫师默念咒语,让克罗斯张开双臂迎接遭受的一切。

同时,处刑台下几十个巫师默默施展痊愈咒术,血肉疯长痊愈而后瞬间被摧毁,痛楚周而复始,往复不断。

克罗斯的眼神从愤怒,不甘,怨恨,直至完全麻木到死寂。

处刑结束,侍卫嫌弃地将克罗斯从杂物中刨出,那是一个难以分辨模样的血人,浑身伤疤血痕,伤口却缓慢而坚定地在痊愈。

对于不知道巫师存在的群众来说,这又是克罗斯身为魔鬼的一大铁证。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拖拉着克罗斯,双腿在地上划过两道醒目的血痕。

庄园大门敞开,克罗斯像垃圾一样被人随意的丢弃在地上,痊愈咒术的加成下,克罗斯的痊愈的很快,可心里的伤又该如何痊愈呢?

克罗斯疲惫的闭上眼,忽而梦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克罗斯刚学会走路,怀着显摆求夸奖的心思,克罗斯经常跑到守卫附近,哪怕只是被驱赶,克罗斯就能感到有人在意自己,心中也会很幸福。

有一天,克罗斯看到一个守卫抓住了一只野鸟,小小的一团握在手中,野鸟声嘶竭力的哀鸣挣扎,侍卫将野鸟关在了笼子里。

最鲜美的食物,最甘甜的泉水,最优渥的巢穴,野鸟仍在挣扎,不吃不喝,不停地撞击囚笼。

直至死去前一刻,野鸟坚定的目光仍在注视天空。

不得自由,吾宁死。

也在这一刻,克罗斯张开眼睛,他知晓了“自由”的存在,这座待遇优渥的庄园,又何尝不是他的囚笼。

几天之后,克罗斯开启了自己的逃跑计划。

计划失败

一次一次又一次,克罗斯每次逃跑都会被发现,挖地道被灌水淹出,尝试打晕侍女却被反杀,偷偷翻墙被定身咒定在围墙上,暴晒一天……

克罗斯想要逃跑这件事在贵族圈中广为流传,一时间克罗斯如何逃跑成了贵族们茶话会的热点,不过传到外边,贵族们的口径就出奇的一致了,可怖的魔鬼对人们的审判感到愤怒,想要逃脱囚禁的牢笼,所以……

为了不让克罗斯逃跑,多交亿点点税收不过分吧,万一克罗斯真的逃跑成功,遭殃的可是所有人哦。

一次次的失败,甚至让克罗斯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该放弃吗?每次逃跑失败都会迎来一顿毒打和周围人戏谑的神色。

克罗斯感觉自己仿佛是戏台上扒光衣服的小丑,一举一动间供众人娱乐嬉戏,自己留不得半分尊严隐私。(小丑一词克罗斯在书本中看到)

此时克罗斯刚被毒打一顿,浑身浴血,被随意的丢在地上,双目闭合,空中无风,很静,这座牢笼压得克罗斯几乎喘不过气。

牢笼二字四面通风,总有牛龙之力也突破不了头顶的枷锁……

可自由二字条条框框,却仍有一笔破框而出。

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克罗斯勉强张开被人打到肿胀的眼睛,看到了一抹白云似的绒毛,和一双自由的,翱翔在天际的灰红色翅膀。

自由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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