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自天边飘来,纷纷扬扬,盖在了漆黑的枯枝上。风掠过枝丫上倒悬的冰花,咿咿呀呀的拍在雪地里。无垠的积雪,不曾停止的寒风,仿佛时间都静止在这唯有黑白的天地中。
一双棕黑的猎人长靴踏在碎玉般的积雪上发出沙沙的清响,猎人微微抬起厚重的帽檐环顾四周,随后将一顶皮帽按在身旁一个瘦小的身影头上
“白芷,把这个戴上吧,就算你是王庭生物也得学会照顾自己吧,”老猎人语气温柔,仿佛一个关照女儿的老父亲:“尤其是你身上的伤才刚好,女孩子……”
停!劳伦大叔,我是男的,只是因为血脉暂时变成这样而已。”。白芷白了猎人一眼,悠扬动听的声音像是回荡在空谷中婉转的萧鸣,却又充斥着不爽。
身旁雪白的身影扶了扶被随手按在头顶的帽子,让它勉强卡在头顶。寒风迎面而过,扬起少女樱白的长发,透过帽子上特意留下的孔洞,一双毛绒绒的大耳朵一抖一抖的。
远远望去,少女就像一朵盛开的雪莲,虽然看起来年纪尚小,可长大后必定是惊艳一方的美人,哪怕是称为祸水也不为过。
她抬头,玛瑙般鲜红的双眸瞟了一眼身后的庞然大物,“要不是为了拖这家伙,我绝对不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白芷的身后,一只体长近乎三米的黑熊竟然被白芷单手拖拽着。一支铁铸的长箭,精准的穿透了它的喉咙,让它当成毙命。尚未流尽的血顺着她们的足迹染红了一路。
“好好好,男的,男的。”劳伦无奈的笑了笑:“那你先把帽子戴好吧,毕竟谁都想多活几年。”
“唉。”白芷低头整理帽子,抱怨道:“还说我,一大把年纪了都还到处乱窜。”
“我不一样。”
“双标?”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劳伦一脸老气横秋,“我年轻时……”
“可是和皇帝一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白芷翻了个白眼,接上劳伦的话,这句话她听的太多,太熟练了。
“可你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成为一个猎人?”白芷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抬头望着劳伦。
按道理说那些曾经跟着皇帝出生入死的人要么功成名就了,要么就是大富大贵了,可是眼前这人却最后成为了一名平平无奇的猎人。
“没……没什么,应该是我对打猎更感兴趣吧。”劳伦愣了片刻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似乎没有想到白芷会这么问,“我们快到村口了,你还不变回来吗?”
“哦。”
一向爱讲故事的劳伦大叔却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估计是触碰到什么伤心的往事了。
白芷并没有深究什么,而是运转魔力重新变回了少年模样,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启齿的故事,这都是值得尊重的。
“马上就要到村口了,我先去叫人来帮忙。”
“也好,我先休息一下,”劳伦熟练的掏出一根卷烟,结果发现口袋空空如也。
“喂,你小子,快把东西还给我!”
“谁都想多活几年!”,白芷变戏法似的亮出了劳伦口袋中的火镰,笑着向村庄跑去。
“……这小子,”,劳伦目送白芷逐渐远去后,从帽子中摸出一把更加迷你的火镰,“年轻人,就是年轻啊。”
劳伦点上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不经意间想起从前。
多活几年吗?其实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必要吧。人总是要靠信仰活着的,一个信仰不死的人,是永远死不掉的,可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好像遗留在了那天的雪夜里,此后的无数天,好像都只是那天的重复而已。
风雪中,劳伦恍惚自己又回到了那些日子,雪原上尸横遍野,只有自己勉强从血海中爬起……
他的一切都已经留在那里了。
劳伦啊,劳伦啊,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劳伦突然本能的往前翻滚。
身后,呼啸的寒风带着血腥味扑来,劳伦立刻掐灭烟,一手扯开身后的褐色包裹,凌厉的银光喷发而出,在空中划成一道圆弧。
那是一把厚重的长弩,几乎有两米长,劳伦平时斜背着才让长弩不至于触碰到地面。
下蹲,瞄准,不过喘息间的功夫,劳伦就已经将长弩对准眼前的树林。
银白的弩身反射出寒光,精铁的箭矢静静的躺在凹槽内,三根手指粗的弓弦紧绷。乌尔萨斯北原总会时不时冒出各种野兽,使大意的猎人葬身腹中,几乎所有老练的猎人 会随身携带一把开弓的弩以防万一。
可强弩能对付的终究只是野兽而已,可眼前的生物还能被称为“野兽”吗?黑雪与白雪交错,纷纷扬扬越过劳伦削瘦的面颊。
他的眼前高大的黑影缓缓站起,壮硕魁梧的身躯上,肌肉虬节涌动,像一条条细蛇翻滚,三对眼眸缓缓张开,仿佛日落的黄昏般璀璨。
……怪物……
粗壮的树木倚着花白石块顺着地形排布,拼凑出层层带着菱刺的墙体,像荆棘一样在山坡上蔓延,低平的建筑在飘雪的映衬下,仿佛匍匐着的矮人。
延绵数十年的战火刚刚平息,村与村之间,城与城之间,高耸的防线和界限就如同人与人之间的质疑与警戒一般仍未散去。
“尤里大叔,叶戈尔大叔,快来帮忙。”远远的,白芷隔着厚重的木门高喊。
这可是深冬前的最后一次狩猎,当正式步入深冬时,村与村之间将被大雪隔绝,一个村庄必须在深冬来临之前储存到足够的粮食,而劳伦又是整个村庄唯一的猎人,整个村庄肉类的来源,在平常,每次劳伦带着猎物归来,几乎都是举村相迎,但这次回应白芷的却只有风雪沉默的呼啸。
没人吗?
白芷疑惑的推开村庄前的大门,刺鼻的恶臭裹挟着风雪立刻四溅开来,漆黑的血液浸黑了白雪,宛如拍打在雪白宣纸上的墨块一般,散发出焦油一般的恶臭。
被撕碎的躯干埋没在雪地中,鲜红的轮廓又是如此的刺眼,就像孩童充满恶趣味的涂鸦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白芷怔怔地望着眼前凌乱不堪的雪地,尸横遍野,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远处,野兽的嘶吼穿透呼啸的寒风刺激着白芷的耳膜,巨大的声浪泛起层层的雪。白芷猛然抬头,那边是劳伦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