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群可爱的人,们能为一件自以为正确的事情付出一切,哪怕从客观看它毫无作用。”
白芷依稀记得,那时的星汉还很灿烂,星低悬倒挂在眼前,像是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虚无梦幻。漂亮女人慵懒地侧卧在山坡的一块岩石上,一只年幼的狐娘抱着她的毛茸茸的尾巴睡去,而白芷仍旧缠着母亲讲故事。
“但是你又不能说他们做错了,”母亲的眼神中满是柔情,她伸手搓了搓白芷的头,笑道,“你得穿着跟他们一样的鞋,陪他们走过一段路才知道……”
……
白芷缓缓睁眼,灰白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库房,撒上些许朦胧的光影。耳畔是如此的安静,没了风雪的喧嚣声。
白芷环顾四周,硕大的库房内,囚车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车上空无一人,估计是看白芷睡的正香才没有叫醒她吧。
“凭什么……”
屋外的争吵愈演愈烈,白芷急忙冲向门口,轻轻推开门缝,窥视屋外的争吵。
雪仍旧飘着,盖在库房外的围墙上,一名士兵立在墙头,帽檐盖住额头,他尚且年轻,可狰狞的疤痕遍布脸颊,将整张脸一分为二。
“我们是乌尔萨斯的公民,你们凭什么做出这种安排。”沃特捂着伤口跪倒在地,鲜血淋漓,浸红了洁白的雪,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跌跌撞撞的爬起, “把……把你们长官叫来,我当面跟他谈……”
砰!
一颗子弹贯穿了沃特的心脏,墙上的士兵不耐烦的收起了枪,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听着,你们现在只是叛徒,再啰嗦,下场和他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抱头逃回房间,尖叫声,哭喊声,盖住风雪的喧嚣。士兵不再理会逃窜的人群,径直走出了围墙。
沃特用手按着心脏,沉重的喘着粗气,血脉凝成冰渣。
白芷拉开大门,手指以在不经意间深深扣入铁门中,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就像噩梦一样虚幻。
“不要过去,”一双小巧的手抱住了白芷的腰,叶娜莎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拽住白芷,“他已经救不回来了"
“我只是去看一下,很快就回来。”白芷松开叶娜莎的手,逆着逃窜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向雪地,在沃特的身边蹲下。
结块的的血渍上,沃特伸手抓住白芷的衣角,像是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冻紫的嘴唇颤颤巍巍的开合,想挤出几句话来。
缓缓的,白芷凑到沃特嘴旁,厚重的铁腥味夹杂着一股恶臭令人作呕,像是被白芷杀死过的黑渊的恶臭。
“快,快跑……”似乎是血呛在喉口,他的声音嘶哑沉重,像风一样轻浮,“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村长……求求你,带着他们逃跑,别去矿场……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并不想答应,可看着沃特溃散的目光,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口,让他难以开口。
良久,白芷又重新握住沃特冰冷的手,蠢啊,你跟他们一样老老实实的蹲在一起不就不会死了吗,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白芷不由的想起了曾经独自断后的苏芸……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样。
“我答应你了。”白芷重新松开了手,像是自言自语的宣誓,唯一的见证者早已成为冰冷的尸体。
“你哭了?”叶娜莎轻轻的走到白芷身旁为他披上一层大衣。
“没有,雪飘眼睛里了而已。”白芷抹去眼角的泪痕,眼泪……我为什么要哭呢?明明过去的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
“他已经安息了,但我们的路还长。”少女的语气古井无波,哀伤被压在心底,她看向白芷,“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怎么活下去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伪装出来的坚强,那也是坚强,即使它不能取暖,至少在无边的冬夜里照出一缕微光。
白芷这才注意到,躲入库房的村民纷纷探出头看向这边,像寻找领头羊的羊群一样。
“这种事很常见吗?”白芷起身回走时瞟了一眼沃特的遗体,一位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点燃了火焰,黑血像汽油般熊熊燃起,透着黑灰的火焰噼里啪啦作响。
“很常见……这片雪原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这种片段,怕吗?”叶娜莎牵起白芷的手,“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灰暗的阳光打在少女略显稚嫩的脸上,紧绷的脸颊上挂着严肃,风卷起灰发,擦过她的脸庞,叶娜莎只是继续向前,如离群的孤雁般敬重悲悯。
明明她比我还矮一个头,却安慰起我来了。白芷望着少女娇小的身子,第一次想去了解叶娜莎说的组织到底是怎么样的,她们又是怎样一群人。
“叶娜莎。”白芷停下脚步叫住了牵着他手的小女孩。
似乎是第一次被白芷喊出真名,叶娜莎愣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向白芷,“怎么了,白芷大哥?”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你明明还小……”
白芷清楚叶娜莎潜入的目的:救人。可救人为什么要一个孩子用生命来赌?然而白芷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
沃特的死让白芷意识到了那些士兵对待他们的态度并不像列夫一样友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就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其实列夫给自己写过一封信,只要拿出来给他们看就不会出现接下来的乌龙,也不会和叶娜莎有交集。
但问题是信中的称呼是“这位小姐”,要是真把这封信给交上去了,那自己就得用神话生物形态跟着走上一路了,用的越多以后就越难变回来不说,如果碰上懂行的,拿着“本地生态物种表”一对,发现是外来物种入侵,那就中大奖了。
原本身为领袖的沃特死了,叶娜莎却接手沃特的任务。她牵着白芷的手,是牵给所有村民看的,也是给士兵看的,成为了万众瞩目,也成为了风口浪尖。
“我不小了,而且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我小而对我好任何一点点,该饿死的还是饿死,该冻死的还是冻死,当世界开始吃人时,它是不会在乎我们是否年幼……”她挤出一笑容看向白芷,“总有一天世界会变好的,因为我以前见过那样的世界。”
“走……走吧。”白芷迈开腿步,与叶娜莎并肩而行,她远比白芷想的要坚强很多。
足迹踏破冰雪,一步一步迈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