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沙沙落下,拍打在一张苍老的面孔上,一位老人立在雪中,雪在他身上堆了一层,花白的头发夹杂在皮毛中随风乱舞,一双混浊的眼眸平视远方的田园。
或者说是曾经的田园,几年前 他们重新回到冷却的焦土上种植小麦,修建房屋,组织村庄。
“马上就要到深冬了,猎人们也陆续回来了,我们储存的粮食已经足够我们熬过这个深冬了,明年我们将会在这里播下新的种子。”一位年轻的农户笑着走到 老人面前,“村长,以后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老人回过神来,看着年轻的后辈阐述着他们未来的规划,仿佛一切都像他所说的那样,充满着光明和希望。
老人用火镰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希望吧,只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才能够结束这场纷争。吉尔伯特,我们现在是算帝国的公民,还是该算雪原的居民呢?”
吉尔伯特不语,他在老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悲伤,这是老人不曾有过的。而老人则是慢悠悠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这要从那场卫国战争之后,我们一路南下,将侵略者全部赶出了我们的国度开始说起,那时候我们认为这将是场凯旋,我们会成为帝国的英雄,可是我们真正回到彼得伊斯坦时,迎接我们的却是皇帝的背刺。”
“那时候我们才明白,我们被帝国给抛弃了。直到后来博尔卓德将军起兵反抗,才将我们全部救了出来,然后我们跟随将军在雪原奔波了十余年。”
“我恨帝国恨了很久,我也恨皇帝,凭什么抛弃我们,我不甘心,然后我们跟随将军去解放矿场,去解救那些跟我们一样的人,直到我们经过了一个村庄,那个村庄的人对我们很不友好,在争斗中,我的战友被杀了,我为了给他报仇杀了一对夫妇。”
“那个夫妇有一个孩子,我到现在仍旧忘不了那个孩子他看我的眼神,他很害怕,但更多是愤怒,因为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们父母。”
“然后我跑了,不想往回看,也不敢往回看,我跑了数十年,但我从未觉得我跑掉了,那个孩子的眼神还是会出现在我每一夜的梦里,紧紧的追着我。”
老人颤抖着,像一滩即将倒塌的烂泥,仿佛只要风再大一点就能直接将他吹散,而老人没有停下。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刀了,我知道我犯了军规,应该直接被处死。但那一晚除了这个小孩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也不敢说,因为我怕死。”
“我不停的欺骗自己,我得活下去,就当是为了赎罪……。而我早该知道,那个小孩不会记得我长什么样,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他会只记得有一天,一个感染者闯入他的家中,杀了他的父母。”
仇恨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被传了下去,从人与人的恨,变成了感染者与帝国的恨。
“我们做了那么多,也错了那么多,我们还算得上是帝国的公民吗?我自觉活了很久,放得下很多东西,连死都可以淡然面对了,但我还是不甘心了,我想看着有一天帝国能够接纳我,重新承认这样的我们吗?
老人一把扯下衣袖,向吉尔伯特展示自己的手臂,漆黑的血管像一条条蚯蚓一样涌出皮肤表面,整条手臂粗粗糙干燥,像烧过的焦炭一样。
“我现在连冷都已经感觉不到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村长,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活下去。”吉尔伯特并不像老人一样消极,轻轻的拍下衣服粘上的雪,“我们先去接应卡尔斯特小姐吧,她们快要回来了。”
“走吧。”
另一边,引擎躁动的轰鸣盖过呼啸的寒风,一艘银白色的雪橇艇在雪原上飞驰,优雅而端庄,唯一违和的是雪橇艇后用粗绳拉着一辆木板车,此刻正跟着雪橇艇上下翻飞。
叶娜莎目视前方,感受着喧嚣的风扑面而来,她嘴角微微上扬,享受着雪地疾行的快乐。
上下翻飞的木板上,白芷紧紧抓住木板的边缘,嘴里时不时吐出意义不明的粗口。
我特么是抽了什么风才答应一起去镇上的啊,白芷咬牙切齿,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一耳光。
谁能想到叶娜莎这个性情柔和的小姑娘飙起车这么猛,别说油门到底一路风驰电掣火花带闪电了,这艘雪橇艇竟然连刹车都没安装!!!
白芷感觉自己在满是钢刺的滚筒洗衣机里滚了许久,最后随着叶娜莎的一个极限甩尾,雪橇艇稳稳的停了下来,当然也只有雪橇艇停了下来……
载着白芷的木板车因为绳子的断裂径直飞了出去,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白芷姐姐,没事吧。”
叶娜莎意识到闯祸了,连忙从摩托艇上翻了下来冲到白芷面前。
“没逝,但快了。”白芷一口吐出塞到嘴里的雪,顺手给叶娜莎的头狠狠地敲了一下,“飙这么急,你平常也用排水渠过弯是吗?”
“还有,我是男的,你要叫大哥,懂?”白芷深吸一口气,样貌重新变回少年,“我们到了城区了吗?”
“没有,我看到那边有人好像在求救,所以我就停下来了。”叶娜莎手指不远处一辆停在雪地中的马车,周围溅满了血。一位身披粗布的男人呆呆的站在马车旁,仿佛在思考人生。
“大叔,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叶娜莎拽着白芷走到马车旁询问。
“我马死了……”男人看着地上的血,颇为无奈的说道。
“节哀。”白芷闻言脱口而出,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表示安慰。
男人差点被刚咽下的口水呛到了,气愤的看着白芷,“我是说我的马被麻匪给杀了。”
一旁的叶拉莎无奈捂额,刚刚她还想去堵住白芷的嘴,但是这家伙的语速太快了。于是她只能尴尬解围,“抱歉啊,这家伙说话不过脑子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请问您遇到什么困难了,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呢?”
“谢了,我是一个商人,这次带着一批货准备去乌尔格斯镇做生意,结果在半路上,货被马匪给劫了,连马被他们砍,说是加餐。”
“节……”白芷话未说出口,叶娜莎早有准备,跳起一把捂住白芷的嘴,“他的意思是说可以帮忙,我们也刚好要去乌尔尼格镇。”
“是吗,那可真是感谢了。”男人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我叫彼得,没有姓氏,平时在彼得伊斯坦行商。”
“不过你们这小艇好像载不下这么多人吧?”
“没事,我可以用这个拉着你们的马车前进,不过可能有些颠簸。”叶娜莎挠了挠头,目光却无意的瞟向了白芷砸出来的大坑……
“没事,我这身子可还硬朗着呢。”彼得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别说颠簸了,就算是骑马都没问题。”
“对了,你们怎么称呼。”
“你叫我叶娜莎就行了,这位是白芷,我们都还没有姓氏。”
“好,叶娜莎,我们赶紧走吧,不然等一下那群麻匪又折回来就不好了,我听说这里的麻匪都有精耕细作的习惯,我记得先前有一个商会在一天时间被反反复复抢了三次。”
彼得牵出一根粗绳绑在雪橇艇的尾部,熟练的打了个结,同时他注意到白芷的脸色有些难看。
“白芷小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到是你确定要让她拉车吗?”白芷语气僵硬,像是在描述一件很恐怖的事,或者说就是在描述一件很恐怖的事。
彼得现在对叶娜莎甚是喜欢,一个善解人意,热情友好的小姑娘驾驶雪橇艇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没事,就算小姑娘技术不是很好也没关系,我这辆车上刻了好几个防护法阵,全是大师级作品,绝对安全。”
不,是技术太好了。白芷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紧紧抓住一旁的木栏。
“你在干什么。”彼得有些不能理解白芷的迷惑行为,疑惑的看着白芷,但他没有得到白芷的回答,因为一股强大的推力从前方传来,将他死死按在了座椅上。
雪橇再度飙出,划出一条银白色的直线,只不过这次的叫声中多了份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