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轻轻推开一扇锈蚀的铁门，年久失修的大门上朱红的赤漆已经剥落了多数，红褐色的斑状铁锈在门上无序蔓延。
没人会信在付沃洛特领主府里还会有怎么一座破败的建筑。
这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多少富豪削尖脑袋想往里面挤，就为了观摩一下府内的奢华。
细致昂贵的魔法纹路犹如藤蔓般被埋在精心雕刻的大理石下，道路两侧是不远万里从南方移植来的果树。并且光是为了维持法阵内的温度，所消耗的矿物的花费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而这只是付沃洛特领主府的一角罢了，金钱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无非就是一串数字罢了。
作为一掷千金的豪杰，整个乌尔萨斯最奢豪的领主府的主人，付沃洛特正屁颠屁颠的跟在彼得的身后。
“皇上，这里太久没人来过了，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或者我去安排下人打理一下？”付沃洛特毕恭毕敬的拦在彼得身前，“你看，这桌椅上的灰都已经积了几层了。”
“付沃洛特，你变了。”彼得仔细打量了这个老友，其实像他这样恪守着繁文缛节的官员彼得见多了，但是他出现在一个老友身上时，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尤其是他曾经还是一个无比粗鲁的武人。
“皇上，瞧您说的，人总是会变的嘛，谁都一样。”付沃洛特拖下贵重的长袍，细心的擦去椅子上的灰尘，“皇上，入座吧。”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了？”彼得不由得了感叹了一声。
这哪里改头换面，这简直是脱胎换骨啊……虽说什么光阴似箭，岁月蹉跎，可变化也不可能这么大吧。
那种威风凛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将军气魄呢？那一身凶悍魁梧的肌肉呢？怎么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满脸谄媚的油腻大叔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一刀一暴击啊！将眼前这家伙彻彻底底酝酿成了一个悲剧呀！
付沃洛特看着彼得怪异的脸色，稍微琢磨了一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颇为无奈的摊手，“没办法啊，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几年前的旧贵族叛变你又不是不知道，闹得多凶啊！”
“很多的老朋友都死在了这场清算中。”付沃洛特一只手按在旁边的椅子上，犹豫再三后，才坐下。
他犹豫，是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少年与少年坐在一起指点江山，现在只是一个臣子跪在皇帝身边。他们已经走到了那个能够一起指点江山的位置了，却什么都不敢做了。
他还是坐下了，因为心中那个少年还没有彻底死去 ，还渴望着像从前一样畅谈。
无奈的是朱颜辞镜花辞树，早已物是人非。
“他们的死倒是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官场，不是战场。明晃晃的刀剑咱几个谁躲不过去，要是被伤着了，还得被自己人笑话。可是官场不一样，他们口里吐的每一句话，都是暗刀子，听不懂话会死，听太懂了也会死，乱动会死，不动也会死……”
“死吧，我是不怕的，可是我现在死不得啊。”付沃洛特仰着头，似乎要把一肚子委屈全部吐出，“我现在有家了，老朋友又托了家人给我……”
“所以我哪敢做什么啊，别人说什么都得装着，别人给钱都得收着。我就想着熬吧，什么时候熬到大叛乱过了。结果大叛乱过了，能联系的上的老朋友也死的七七八八了。皇上，之前那些人除了我，还有几个活下来的。”
“抱歉，只剩下巴尔巴迪斯了。”彼得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气氛变得伤感起来了，现在再去看付沃洛特完全走形的身材反而是感到一阵可悲。
一个趾高气昂，又战功赫赫的将领不得不低声下气，洗去自己曾经用命捍卫的荣誉去当一条狗，这里面的苦涩只有自己能懂。
付沃洛特却不以为意，他说道，“皇上，什么都在变，我们也得跟着变。变得自己陌生也好，变成曾经自己讨厌的样子也好……一切总会有它的理由的。”
一切总会有它的理由，彼得轻轻重复了一遍付沃洛特的话，这让他有种时过境迁的恍惚感。曾经还是他的一个同伴，如今却已经能够教育他了。
“皇上，可是你却是一点都没有变。”付沃洛特的语气陡然一变，就像小马驹过河一样，一点一点的试探着说出口，“你好像留在了过去，太久了。”
付沃洛特说完后立刻低着头，等待着彼得大发雷霆。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而付沃洛特话中暗示的过去就是指那个燃烧着的雪夜。
以前雪夜里的那场大火也好，几天前被处刑的“叛徒”也好，这些都是属于彼得的考验，他必须要从过去的仇恨中走出来，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有能力引领乌尔萨斯的“皇”。
可彼得只是树立了一条红线，不让外人触碰，用武力，用暴力，让试探这条红线的人摔倒粉身碎骨。可是这样只能让内心的伤口化脓，愈演愈烈罢了。按以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他还没有做好成为皇帝的准备。
藏，是没有用的，就像只有用刀刨去烂肉才能治疗肉体的伤痛，同样只有撕心裂肺的才能改变一个人。
那个叫莱茵娅的小女孩的死本来是一场意外，现在想来那场刺伤多么可笑，那么多大臣都能挺身挡下那一刀，结果最后还是一个女孩救了彼得……
皇帝嘛，死了就换一个，可是自己命只有一条啊！
这些人不一样，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乎荣誉，是真正的蛀虫。想到这，付沃洛特又摇了摇头，这些畜牲与现在的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即使这对彼得，对那个小女孩来说是不公平的，可雪原何时有过公平一词？说的不好听点，他们也好，起义军也好，都是帝国祭品。
“这个你不用管。你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看到彼得没有想象中那样发狂，付沃洛特松了口气，“老师他也在这里，他想见你。”
付沃洛特说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付沃洛特看的通透，可也只能当一个哑巴，即使是面对一个直到托付后背的朋友，即使他真真正正的站在权利的顶峰，自己又敢说出多少实话呢？
雪原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