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积雨云压低了苍穹,云层厚重如铁,钢铁洪流般带着轧过钢铁的雷声压过整片天空。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天地倒转,没有月光的天穹深沉如泥,火光四散的草原犹豫星空。
街道在燃烧,草原在燃烧,金属相撞的闷响时不时从身后传来,诺黎分不清这是雷鸣还是白雅与落奈的交锋。
她只感觉每一步都沉重如铁,大脑因为过度失血而只有一阵昏沉,这种状态别说静心思考了,就连迈着步子前进都是依赖于害怕死亡的本能。
污秽的血染湿的泥沾在长靴上,也浸透了长靴,诺黎踩在泥浆上仿佛深陷沼泽,仿佛有一根长枪钉在她的脚掌上,每一步都伴随肌肉撕裂的剧痛。
跑,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白雅最后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在诺黎的脑海中,那是独属于她的白马王子的嘱托,不要回头就能够活下去,就能够不用死……可是,什么时候我又会这么怕死了?
诺黎忽然想起自己的怀里还有一卷羊皮卷,什么雕刻着一个顶级的空间血术铭文,终点是塞尔威尼亚的皇宫。
诺黎想起来了,这是自己谎称已经踏上寻路之途后父母偷偷塞进自己行囊的保命符,她很清楚一旦使用了这份羊皮卷就代表寻路之途的失败。
她是一个公主,一个逃离皇宫的公主……所以她几乎无视了这个属于自己的保命符,可是现在却突然回想起来了。
对,这是应该留给白雅用的,在逃亡时她就想拿出来使用的,可是白雅直接将她扔出去了……
诺黎忽然走不动了,身后呼啸的狂风直接将她卷倒,像是有人在身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让她摔了一个一个狗啃泥。
神话生物之间的战斗是可怕的,所波及的村庄都会化成废墟。诺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失神的看着黑黝黝的天空。
她突然又不想跑了,她的勇气来源于对人心的害怕和对孤独的抵抗,就算她跑掉了,也只是重新扑回孤独的深渊罢了。如果她们之间必须得死一个的话,她更希望是白雅活下去。
“那为什么我还要跑呢?”诺黎在心里说,因为还有个人真心想要自己活下去啊!
白马王子的对公主的嘱咐还在耳边,可是白马王子现在在哪里呢?又哪有抛下王子自己独自逃离的公主啊!
可这关白雅什么事啊?她认识自己吗?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吗?为什么就因为一句跟儿戏一样的话拼命。
还说什么互相讲了故事就是朋友了,可是你连我的故事都没有听到啊!我就只是随便找了个故事哄骗了你而已啊!
“连最忠贞的骑士都要在女神的目光下宣誓,你为什么要那么上心一句儿戏?”诺黎哭了,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天,未同一个人痛哭两次。
就算你是骗我的,是装的,我也认了,你想要在我身上拿走什么都可以,我全部给你!求求你活下去,可以吗?
诺黎恍惚的伸手触摸衣兜,能够将人送回宫殿的卷轴就静静的躺在里面。
可是她却摸到了另一个东西,它的触感不像是用神话生物的血液与魔药浸泡的羊皮卷,它很粗糙,那就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破布而已,上面好沾着未被洗净的柚子。
一个破布凭什么和价值连城的羊皮卷放在一起?
诺黎却像触电般站了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好几次都没有抽出那张破布。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种破布会出现在自己身上,那是白雅用来包着那半只鸽子的布,什么还有残存的肉香和一股桂花味。
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就像是从那个安静的时段穿越时间而来的。篝火,星光,两个害怕孤独又走投无路的人蹲坐篝火旁讲故事……
嗨,兄弟,你还记得这个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吗?一个孤独的人递给了另一个人半只鸽子,然后再讲了一个故事……
我们都是孤独的人,我们的世界都很小,只要出现了一点光,我们都会把它当成太阳!世界就这么点大,就像一个小屁孩就只有这么几个玩具,小姑娘就只有这么几个漂亮洋娃娃,就连磕了一下都会感觉心疼,何况去拿走它。
那些都是她最后的奶酪,不管是谁动了她的奶酪,她都会直接上去拼命。她已经把你看的这么重要了,你好在犹豫什么!?
连诺黎都知道白雅打不过那个大恶魔,更何况她自己。
她马上就要和那个没有名字的村庄一起毁灭了!但她还是叫你跑!
“别傻了……”诺黎低着头轻吟,“该死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啊。”
一无所有的人就应该无所畏惧,她早该知道自己赢不了孤独的,她输了,在孤独面前输的一败涂地。她已经不能在一个人苟活下去了,她早该知道的!
诺黎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了力气,一只手撑着起身,开始奔回村庄。草甸已经因为高温而变得枯黄,龙息与狐火的热量传入泥土,即使隔着长靴诺黎也能感觉到炽热,就像光着脚踩在夏日的沙滩上一样。
诺黎面向村庄的那一刻起,热浪就已经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像是针灸般刺痛,她伸手挡在脸前试图剥开热浪,一步一步向前……
“白雅,一定要活下去。”诺黎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