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蒙的雾气盖在黑褐色的礁石上，混浊的海水拍打在礁石壁上碎成粉末。翻腾的海浪带来夹杂着鱼腥味的海风，席卷着浓雾一同翻滚。
”哗啦”碎成粉末的雪白潮水涌回漆黑的海，流水淌过少女的脚踝浸回海洋。
少女站在一块礁石上，披着一身勉强可以被称的上衣服的破布，她面色消瘦神情木讷，皮包骨头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在水中而发白。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少女木讷的盯着前方口子细数着浪潮声，“一百……阿妈，一百了……”
“一……一百了？”一个老妪恍若抬头，浓的像化不开的墨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维儿，快，快去敲钟。”
被称做维儿的少女兴奋的从礁石上跳下，动作有些僵硬的蹦向老妪身后的房屋，老妪拄着拐杖跟在少女身后，她已经太老了，腰像蜈蚣一样近乎弯成一个半圆，只能依靠那根漆黑的木棍一寸一寸的挪动。
身后便是她们居住的屋子，矮小的木质建筑隐埋的浓雾里，远远看去仿佛一块浮在沙上的礁石。屋里有一口锈蚀了的铜钟，在不注意的角落堆着两块破旧的木板搭建的床。
咸腥的海风夹杂着一股霉味扩散满整个房间，少女微微皱眉，推开破旧的木门。木门咯吱咯吱的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架一样。
少女习以为常的拿起木桌上的锤子，全力对准铜钟敲下去，浑厚的钟声仿佛荡开了浓雾，浪潮的声音也被淹没在钟鸣中。
一群人从礁石似的房屋中钻出，汇聚在海礁前，他们同样披着黑褐色的破布，神情憔悴，平视着远方隐没在雾中的海岸。
“维西，一百声了？”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位枯瘦如柴的老头，和阿妈一样靠着根拐杖撑着，说话时露出几颗黄牙，他年纪太大了，一口牙齿掉的只剩下几颗了，“这次怎么是你在敲钟，你阿妈呢？”
维西看着站在门口的老头想，还好现在没风，要不然这老头得被吹散架。
“阿妈还在海边……”维西低着头，似乎有些委屈，“阿妈说她该离开了……她不能带我一起走，我有些害怕……”
“要走了？”老头伸手触摸拐杖上的纹路，那是他一点一点雕刻上去用于计时的，“已经六十年了，的确该走了……”
一阵呢喃自语后，老头才伸手触摸维西，“孩子，不要怕，我们都会面对这一天的。老维西已经为大海守了六十年，也该回归大海了。”
“我……我就是舍不得。”
“我们是大海养活的，最后也该回归大海。但是孩子，我不希望你也跟我们一样，你们不是这片海养活的，所以离它远一点，像你的父母一样离开这里。”
“可……”
老头转身离开房屋后关上了门，叹气般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过几天会有人来接你离开的。”
混浊的海水又一次涌动了起来，搅动着海风与浓雾。潮湿的气息溢满腥味，老头回首确认了一下木门已经完全封死了，这股空气无法进入房屋后才松开拐杖。
闻着咸腥的海风，他似乎变得年轻了，原本佝偻着的背缓缓的抬起，然后对准无垠的混浊的海缓缓跪下。
随后跟在老头身后稀稀疏疏的人也跟着叩首，这里没有青年，没有小孩，只有一群日薄西山的老人。
海风愈发猛烈，掀开了叩首者遮盖身躯的破布，黑褐色的破布下俨然是一排光滑细腻的鱼鳞。
“老维西，一路走好。”老头低着头，恭敬而畏惧的看着眼前一步步翻上礁石的老妪。
老维西没有回话，头也不回的将拐杖一扔，朝着海岸礁石的方向走去。
一个倚着拐杖都都站不稳的老妪翻上了一块半个人高的礁石？这比霍金踢进世界杯还诡异的事情此刻却没有人在意，因为每个人都死死闭着眼。
他们能听到潮水猛地蹿起，重重的拍在礁石上，跟打雷一样，一阵接一阵。只是没人敢睁开眼去看眼前的海。据说之前有个外地人抬头瞥了一眼，结果就直接疯了叫着跳进海里，再也没有浮上来了。
海水泛起淡淡的金色，散落在老妪的身上，老维西感觉自己被抛入雪地中，刺骨的寒意逼着她缩成一团，整个人像是缩水般迅速缩小，鳞片顺着她的脖颈开始蔓延。
几个呼吸的功夫，鳞片覆盖了老维西全身，她脸色铁青且扭曲，满脸凸出的骨刺与獠牙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从深海爬出来的怪物。
老维西像提线木偶般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提起，扭曲的站起。一轮海浪又从混浊却泛着诡异金色的海中翻起，越上礁石。
那哪是海浪，明明是一排排青色的诡异的手组成了浪潮状，砸在礁石上，将变成怪物的老维西脱下海，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那些手臂锐利的爪在礁石上留下可怖的划痕。
渐渐的海浪声平息了，海风也在一瞬间失去了速度，流动的空气再次变得粘稠，像汗一样。老头却在淡下去的海风声中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咀嚼声……
很快，最后一道潮水涌来，黑色的水墙与褐色的礁石相互碰撞，墙体粉碎，声若雷霆！海水倒灌而入，淹没了老人的膝盖。
历来如此，历来如此而已……只要海潮褪去就会留下食物，然后……想到这，老头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破布下滑腻的鳞片。变成怪物，再变成怪物的食物……至少我们的孩子不能这样。
老头在咀嚼声彻底消失后抬起头，却看见一群青色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爬在海边的礁石上，他们的下半身的长尾互相纠缠在一次，被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抛上陆地，他们像是日本神话中的人鱼一样扭曲爬起，泛白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跪在地上叩首的老人……
明明每次浪潮冲上来的都是食物，而这次浮出它带来的却是一群怪物。木桩上高悬的油灯照在它们身上，冰冷的鳞片发生出粼粼波光，随着他们的扭动仿佛一片密密麻麻的海。
老头听见了那群怪物的尖叫，那种全身泛着青色金属光泽的怪物竟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成千上万婴儿哭声被风吹散，回荡在狭隘的浓雾中。
……
远处，白芷背着【先祖垂望】，一只手托着一块绿色的吊坠在雾中摸索着前行，他的身后一只披着黄金铠甲的狮鹫仍旧趾高气昂的跟着。
白芷在手臂上的血脉封印划上一笔，在离开血肉森林和狮鹫缠斗了半天之后血脉封印又重新将狐血压制了下去，顺便在这个过程中都快把狮鹫的最贵重的毛给薅秃了才把它给把打服。
至少现在不用担心因为狐血暴走而失去理智了，白芷身后的狮鹫突然停了下来，全身的羽毛到竖，对准远处的迷雾嘶吼。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白芷握紧手中的长剑向前摸索过去，他感觉越往前空气越咸腥，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数不清的婴儿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