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医院住院部的三楼走廊格外安静，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通风口弥漫开来，与窗外飘进来的、带着湿润水汽的青草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莫名心安又压抑的味道。307病房的门虚掩着，陈晓已经在里面守了整整三天，日子像病房里悬挂的点滴瓶，每一滴液体落下的声响，都在丈量着缓慢又煎熬的时光。
病房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单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床头柜，只有窗台边摆放的一小盆绿萝，带着点顽强的绿意，给这片沉寂添了丝生气。病床上躺着的是陈雪，陈晓唯一的妹妹——那个平时扎着高马尾、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的大一女生，此刻却蜷缩着身子，身上盖着薄薄的条纹病号服，脸色苍白得像张宣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睑上，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笑着喊一声“凡姐”。
陈晓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双手紧紧握着陈雪冰凉的手。那只手纤细却有力量，平时总爱挽着她的胳膊撒娇，此刻却软塌塌的，指尖泛着青白色。陈晓下意识地用掌心焐着，拇指轻轻摩挲着陈雪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祈祷。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原本清瘦的脸颊也凹陷下去，47公斤的身形裹在简单的白色T恤里，显得愈发单薄。可她不敢有丝毫松懈，每隔一会儿就会伸手探探陈雪的额头，或是凑近听听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她的猫耳自然地立在头顶，顶端的粉色绒毛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尾巴也随意地垂在身后，偶尔会因为身体的轻微晃动而轻轻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影子。从兽化那天起，陈晓就从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特征。当初从陈苏凡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从清瘦男生变成带着猫耳和尾巴的女生，她也曾经历过迷茫与痛苦，甚至怕过别人异样的眼光。但后来她想通了，兽化不是缺陷，也不是需要藏着掖着的秘密，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是她无法改变的一部分。走廊里遇到的护士和病人，有人好奇地打量，有人友善地点头，她都一一坦然回应，既不刻意张扬，也不刻意回避——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样子，让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翼翼。
“小雪，今天感觉怎么样？”陈晓凑到陈雪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几天她说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守着，喉咙干涩得厉害。“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再坚持一下就会醒了。你还记得吗？你说等放了暑假，要跟我去逛榕城的兽化者友好市集，还要吃校门口那家你最爱的甜品店新出的抹茶大福……”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熟睡的婴儿，那些姐妹俩约定好的小事，此刻都成了支撑她撑下去的力量。偶尔说到动情处，她的声音会带上一丝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怕自己一哭，醒来的陈雪会担心。
三天前的画面还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慢动作回放，一遍遍在她心头凌迟。那天是周末，她带着陈雪去学校附近的文创园散心，园区里正在举办一场小型展览，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陈雪兴奋地拉着她看各种手工艺品，还在一个插画摊位前驻足了很久，叽叽喳喳地跟她说想学着画二次元插画。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展台突然松动，几根金属支架带着尖锐的声响坠落，而展台下方，正是背对着展台、还在专注看插画的陈雪。
陈晓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冲了过去。她的身形单薄，47公斤的体重让她跑起来像一阵风，可她还是觉得太慢，太慢。她用尽全力把陈雪推开，自己却被坠落的支架刮到了胳膊，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而陈雪因为惯性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当场就晕了过去。看着陈雪紧闭的眼睛和额头上渗出的血迹，陈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抱着陈雪，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直到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送到医院后，医生说陈雪是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能不能醒来，还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这几天，陈晓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责里。如果她当时能更警觉一点，如果她能更快一点，如果她能更强壮一点，是不是陈雪就不会受伤？可她现在只有47公斤，身形单薄得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别说保护别人了。她想起自己从陈苏凡变成陈晓的这一年多，身高从一米七五缩到一米五八，外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声音都变得娇软，可唯独没变的，是想要守护身边人的决心。可这场意外，却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的无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体温计和记录板。她看到陈晓头顶的猫耳，眼神里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友善地笑了笑：“今天感觉怎么样？体温正常吗？”
“谢谢护士姐姐，她还是老样子，没醒。”陈晓站起身，语气平静地回应，没有丝毫闪躲。护士熟练地给陈雪量了体温，又检查了点滴的流速，在记录板上写了些什么，才轻声说：“各项指标都挺稳定的，别太担心，应该就快醒了。你也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我知道了，谢谢。”陈晓点点头，目送护士离开，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她伸手轻轻拂去陈雪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的皮肤依旧冰凉，让她心里一阵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吴马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淡淡的担忧，看到陈晓，语气有些愧疚：“我刚忙完手里的事，就过来看看。小雪怎么样了？”
陈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紧锁在陈雪的脸上。吴马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知道她过去的人。当初她从陈苏凡变成陈晓，身边很多人都难以接受，只有吴马一直默默支持她。这次意外发生后，吴马也帮了不少忙，联系医生、办理手续，忙前忙后跑了很多趟。
吴马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陈晓疲惫的样子，忍不住说：“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你已经尽力保护她了。”
“可如果我能更强一点……”陈晓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话没说完，就被吴马打断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吴马的语气很坚定，“你当时那种情况，能把她推开已经很不容易了。别总想着自己不够好，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勇敢了。”
陈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咬着嘴唇。吴马的话她都懂，可心里的自责却像潮水一样，怎么也退不去。她转头看向吴马，猫耳微微耷拉着，眼神里满是茫然：“吴马，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能保护好小雪吗？我连自己都这么单薄，万一以后再遇到危险，我该怎么办？”
吴马看着她无助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他知道陈晓这些年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挣扎，从一个清瘦的男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可她从来都没抱怨过什么，只是默默承受。“你已经很努力了，陈晓。”吴马的语气很温柔，“保护一个人，不是看你有多强壮，而是看你有没有那份心。你对小雪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还有很多关心你们的人。以后遇到危险，我们都会帮你的。”
陈晓沉默着，没有说话。吴马的话像一股暖流，轻轻淌过她的心田，让她心里的坚冰稍微融化了一点。她知道吴马说的是对的，可心里的不安还是挥之不去。她怕自己给不了陈雪足够的保护，怕自己会成为妹妹的负担。
吴马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有些道理陈晓需要自己慢慢想通。他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陪陈晓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想让她放松一下，才起身说：“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你，吴马。”陈晓点点头，目送吴马离开。病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点滴瓶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陈晓重新握住陈雪的手，掌心的冰凉让她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不管自己现在有多单薄，她都会拼尽全力保护好陈雪，守护好身边的人。她会努力变得更强大，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她要让陈雪知道，就算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依然是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姐姐。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陈晓坐在床边，眼神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陈雪，心里默默祈祷着：小雪，你快醒过来吧。姐姐还在等你一起去逛市集，一起去吃抹茶大福，一起去看海边的日出。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一起做。
病房里的灯光柔和，映照着陈晓坚定的脸庞和头顶的猫耳。她的尾巴轻轻缠上了自己的小腿，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知道，这场煎熬还没结束，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多久，她都会一直守在这里，等陈雪醒来。
点滴瓶里的液体还在一滴一滴地落下，像是在诉说着漫长的等待，也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希望。陈晓紧紧握着陈雪的手，心里充满了期盼，期盼着下一秒，就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凡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