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专业课教室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下课铃声刚落,同学们便纷纷起身涌向门口,桌椅摩擦地面的声响此起彼伏。陈晓缩在靠窗的座位上,指尖捏着课本边缘,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47公斤的体重让她不得不时刻留意力道,就连收拾东西都放慢了节奏,生怕稍一用力就被人流带得晃倒。尾巴悄悄蜷在椅子底下,蓬松的毛蹭过裤腿,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她却没敢伸手去挠,只盼着能低调地混在人群里离开。
“陈晓,等一下!”旁边传来一道带着淡淡日系口音的中文,钱园园正拿着笔记本,浅蓝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她刚从日本转来榕城大学这个班级三天,东方面孔的眉眼清秀柔和,睫毛纤长,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浅浅的弧度,只是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对新环境的生疏。“这道微分方程的解题步骤,你笔记上写的这个推论,我有点没看懂……”
陈晓的猫耳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耷拉下来,掩饰住内心的波澜。她转头看向钱园园递过来的笔记本,纸上的字迹工整清秀,带着点日系书写的圆润感。“这里,”她伸出指尖,轻轻点在笔记本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要先代入边界条件,再进行积分变换,不然会少一个常数项。”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啊。”钱园园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晓头顶的猫耳,眼神里没有丝毫异样,只像看到普通的装饰一样自然。她刚在日本待了三年,那边的校园里偶尔也会有兽化者,或是喜欢佩戴兽耳装饰的学生,所以并未多想,只当是陈晓的个人喜好或是基因治疗的轻微后遗症。
陈晓轻轻“嗯”了一声,收回手时指尖有点发烫。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目光下意识地避开钱园园的眼睛,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怎么会是她?钱园园,这个名字和那张脸,分明是大学时隔壁班的女生。当年两人虽不同班,却因为选修了同一门通识课而熟悉起来,钱园园总爱追着她问问题,私下里和其他同学一样,喊她“凡子”。可现在的自己,身高从原来的一米七五缩到了一米五八,身形清瘦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走,还顶着粉白色的头发和毛茸茸的猫耳,声音也变得娇软,任谁也联想不到当年那个性格内敛、穿着宽松校服的清瘦男生陈苏凡——更不会想到,两人如今竟在同一所榕城大学重逢,还成了同班同桌。
接下来的几天,钱园园渐渐发现了一些零散的巧合。每天午休时分,总会有个扎着高马尾、充满活力的大一女生跑到教室门口,踮着脚往里面张望,看到陈晓后就会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凡姐!我给你带了食堂刚出炉的肉包!”
那个女生叫陈雪,笑容明媚,每次来都会叽叽喳喳地跟陈晓分享大一的趣事,语气亲昵得像是亲姐妹。钱园园坐在旁边整理笔记,偶尔会听到她们的对话,“凡姐”这个称呼让她心里隐隐泛起一丝熟悉感,而“陈雪”这个名字,更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她想起当年在榕城大学初遇时,隔壁班那个叫陈苏凡的男生,总是在午休时去大一的教学楼找妹妹,逢人提起“我妹陈雪”时,语气里满是骄傲和温柔。那时候陈雪刚上大一,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跟现在这个活泼开朗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名字和那份亲昵的互动,却惊人地重合。
“只是巧合吧。”钱园园在心里告诉自己。陈姓本就常见,叫雪的女生也不少,“凡姐”的“凡”字更是普通,榕城大学这么大,遇到同名同姓的亲戚也不是没可能。她压下心里的疑虑,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笔记,只是偶尔会忍不住用余光打量陈晓。
陈晓做题时很认真,眉头微蹙,眼神专注,手指握着笔的姿势和当年的陈苏凡有几分相似——都是习惯用指尖发力,笔杆会微微倾斜。但这细微的相似之处,很快就被她截然不同的外形所掩盖。钱园园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没见老同学,才会在同一所大学里产生这样荒诞的联想。
真正让她起疑的,是周四下午的课后。那天课程结束得早,前排的上官宣收拾好书包,转头冲陈晓挥了挥手,大概是最近看了太多日系动漫,一时兴起模仿着动漫里的语气,拖长了声音喊:“凡酱~ 一起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喝新品呀!”
“凡酱”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钱园园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猛地转头看向陈晓。
陈晓的反应比她更剧烈。听到这声称呼的瞬间,她的身体瞬间僵住,猫耳直直地竖了起来,尾巴也不再蜷着,而是猛地绷紧,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手里的课本滑落在腿上,她却没去捡,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抿着,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无措。
这个反应,太反常了。
钱园园的心跳莫名加快,瞳孔微微收缩。“凡酱”这个昵称,和“凡姐”不同,它带着强烈的日系后缀,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随便叫,更不会用这种亲昵又带着玩笑的语气喊出口。而陈晓的反应,分明是被戳中了什么要害,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她想起当年自己在日本交换时,那边的同学之间常常用“酱”作为后缀,表示亲近,回国后她偶尔会开玩笑用这个后缀喊熟悉的朋友,却从没对陈苏凡这样叫过,一直喊的是“凡子”。但这个后缀的特殊性,让她瞬间将所有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
姓陈,大二在读,和大一的陈雪关系亲密(陈雪是陈苏凡的妹妹);同样在榕城大学就读,选课的偏好也和当年的陈苏凡相似——都选了偏理论的理科课程;性格内敛,做题时握笔的姿势和陈苏凡如出一辙;被喊“凡酱”时反应剧烈,而“凡”字恰好和陈苏凡的名字重合;再加上自己转来这个班级后,总觉得陈晓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她安静坐在窗边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总爱躲在教室角落看书的陈苏凡……
钱园园的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微微发白。她盯着陈晓侧脸上的轮廓,越看越觉得眼熟——那挺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甚至是思考时下意识蹙起眉头的样子,都和当年那个清瘦内敛的陈苏凡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五官变得更加精致柔和,身形也缩小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
她在心里反复地质疑自己。陈苏凡是男生,就算这几年外形发生变化,也不可能变成女生的模样,还长出了猫耳和尾巴。这太离谱了,简直像科幻小说里的情节。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尤其是在同一所榕城大学的背景下,这些巧合叠加在一起,让她不得不去相信这个荒诞的猜想。
接下来的两天,钱园园变得格外留意陈晓。她发现陈晓很少主动和同学交流,总是独来独往,除了陈雪和上官宣,几乎不怎么跟别人说话。上课的时候,她会刻意坐在靠窗的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走路时总是低着头,步伐轻盈得像一片羽毛,似乎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就连去食堂吃饭,她也会选最偏僻的位置,尾巴始终小心翼翼地蜷在腿边,生怕被别人看到。
更让她确定的是,一次小组讨论,老师让大家分享自己高考后的暑假经历。轮到陈晓时,她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我暑假在榕城的图书馆做了两个月志愿者。”
钱园园的心猛地一跳。当年陈苏凡也跟她说过,高考结束后,他在榕城图书馆做过志愿者,还吐槽过“夏天空调太冷,看书都得裹外套”。这个细节太过具体,绝不可能是巧合。
钱园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她看着陈晓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只是这个答案太过离奇,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周五下午放学后,钱园园特意提前收拾好书包,等在教室门口。陈晓和陈雪一起走出来,陈雪正兴奋地说着周末要去逛榕城的兽化者友好市集,陈晓偶尔应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陈晓,等一下!”钱园园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拦住了她们。
陈晓的脚步顿住,看到是钱园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猫耳又开始不安地动了动。“怎、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雪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钱园园,眼神里满是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站在陈晓身边,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像是在无声地陪伴。
钱园园的目光落在陈晓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犹豫了半天,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为了避免太过突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我想问个有点冒昧的问题,你别介意。”
陈晓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尾巴悄悄缠上了小腿,指尖攥得发白,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天上官宣喊你‘凡酱’,”钱园园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陈晓耳中,“那个‘凡’字,是你的旧名字里的字吗?还有,你暑假在榕城图书馆做志愿者的时候,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叫陈苏凡的男生?”
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选择了迂回的方式,既给了陈晓余地,也能试探出真相——毕竟榕城图书馆的志愿者经历,是她和陈苏凡当年聊过的私密话题,外人不可能知道。
陈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晃,幸好陈雪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猫耳无力地耷拉下来,尾巴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在身后,眼里充满了绝望和无措。
她最想隐藏的秘密,终究还是被钱园园凭着那一声“凡酱”,以及榕城图书馆志愿者这个专属细节,一点点拼凑了出来。
陈雪察觉到陈晓的不对劲,担忧地皱起眉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问:“凡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目光落在陈晓苍白的脸上,满是关切,却没有去追问钱园园的问题,只是默默站在她身边,给她支撑。
钱园园看着陈晓的反应,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看着陈晓这副模样,心里也泛起一丝不忍。“对不起,”她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你和我一个老同学太像了,而且很多经历都一模一样。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
陈晓还是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用力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稳住情绪,转身拉着陈雪,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跑出了教学楼。
钱园园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仓促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猜对了答案,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当年那个清瘦内敛的“凡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个带着猫耳和尾巴的陈晓,真的是当年的陈苏凡吗?
夕阳透过榕城大学教学楼的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钱园园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这个隐藏在“凡酱”背后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而发生在这所校园里的重逢,也注定不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