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普通而努力的人——我一直这么认为的。
初中我的成绩不怎么好,只是喜欢篮球,对学习并不怎么上心。那时候正因为年纪好,所以把饮料当水喝,中午不回家,晚上也磨磨蹭蹭的,一直在篮球场上。
我喜欢球场里的声音,不管是我一个人在夕阳渐落的时候,在三分线外举手——「框」的一声也好,跑鞋与硅胶的地板摩擦的声音也好,还是被老师、同学围在身边,「加油」声此起披伏,与同学合作、竞技,像是挥落的汗水发出的呐喊一样。
但是在中国,篮球是没法给自己换来一个好的前途的。尤其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我的父母经营着小区里一家小小的照相馆,每天起早贪黑的经营铺子,连吃饭都是在店里。好不容易赚到一些差价,但是里头十之五六还要交房租。挣到的,无非也就是一些辛苦钱罢了。
他们不希望我继承那家铺子,他们希望我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学校,不再一天到晚围着那间店打转。
我庆幸我能在中考之前明白这个道理。
我把篮球抛在了脑后,全力以赴的应对中考,奇迹发生了。
原本怎么都不可能考上的,市立的一所普通高中,在一整个学期的刻苦努力下、我考上了。
好开心,可是一切都现在才开始而已。
还有高考这堵墙,这是为期三年的一场战争。
第一次考试的成绩我考的不是很好,我初中没有好好学习——我明白。
所以我才要更加努力,追上前面的人。
我把累赘似的英语改学了日语,开始看起了以前从没有兴趣的日本动画。
然后没日没夜的努力,下个学期,我从普通班来到了次重点。
我是这时认识黄长空的,那个笑得像傻子一样的家伙。
明明对陌生人害怕的不敢说话,但是却能在整个年级两百个日语生面前发言,一边做出可笑的土下座,一边毫不害躁的说着大佐口音的日语,让所有人都放声大笑。
「这家伙开什么玩笑啊。」我看着他抽屉里的动画海报,是叫我们真的学不来的一部讲学霸男主分别遇见两位偏科美少女的故事。
于是,我对这个稍微有点吵闹,有点社恐的家伙做出了一点恶作剧。
在语文课上向语文老师亮出了那张海报,然后不到三十岁的年轻老师就把那副海报挂在黑板上整整一节课,待到下课才取下来,叫长空他去办公室。
但是那家伙还是没有改变,做事还是我行我素的,笑起来很傻。
在午后的课室放放动画,不断地窜宿打闹,那很开心,我们莫名成了朋友,最后就是毕业。
我因为知道我的学习不算好,所以一直努力着,虽然一开始在班里的排名不高,但是到了最后也能挤进年级的前五十,考上浙江一所还算不错的一本。
我学了生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我高中最好的一科是生物,所以我就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吧。
但是,生化环材狗都不选,所以我直接毕业就失业了。
然后在父母的援助下重新学了日语的n1,跑到日本就业,我没有想到还能遇见黄长空,那家伙似乎经历了很多,变得莫名阴郁,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烦人。
又一次约我出来借钱,我实在是对这家伙厌烦了。
于是,我拿出公司里试做的药品,摆在他面前,带着如同从抽屉里抽出那张海报一样的,玩笑似的心态对他说:会给你五万日元——
反正他会拒绝的吧,为了五万日元就把自己变成女人什么的,哪个脑袋正常的人会答应啊。
——
「もしもし」
在黄长空消失了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是联系上了公寓的持有人,从他口中得知了黄长空所住的那件房间的租赁人。
原本我也有替那家伙付过房租和水电,只不过没有太当回事,只是把房钱交给了公寓门口的安保,让他把钱转交给所有人而已。
没有想到黄长空不见了,那个颓废的死宅居然能离开家门——不可思议。
邮件完全联系不上对方,电话好像半年以前就打不通了。
「この方は?」是一个中年的日本男人的声音,透过电话声音有些沙哑。
谈话中,我知道了他也不是真的租下这个公寓的人,是有人委托他签下合同的。
大概又折腾了五个小时,我终于弄清了到底是谁帮黄长空租下那间房子,让他即使以黑户的身份也能在日本居住。
我拨通今天最后一通号码。
「もしもし、あなたは?」很久没有听见,但是分明还藏在记忆里的,只是在现在才回想起来。
「是宋陵城吗?我是廖恒益。」
「廖恒益?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对方的语气里满是疑问。
「你有空吗?少爷?」我带着几成调侃的语气问他:「我想和你吃个饭。」
「为什么?你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
廖打断他。
「是黄长空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这样啊。这周三的下午有空,具体时间我会联系秘书告诉你。」
——
是东京内的一个回转餐厅,里头消费的几乎都是情侣,宋陵城那家伙这么若无其事的约我来这种高档酒店,真像个白痴。
我提早来到餐厅,坐在他定好的位置上,偶尔看看这种夜景也不错。
餐厅伴着巨大的机械在楼顶上转动,相当高的楼层,可以把大半的东京都收在眼底。
五彩斑斓的霓虹的绚烂夺目,但是,我仍旧不知道那些灯光的所有人究竟是谁?
是在东京生活的所有人吗?还是掌管日本的几个大财团?
不知道,但是我也不像纠结这些。
他现在正在日本的企业顺利工作着,都说中国人很难在日本人的企业里爬到很高的位置,但是廖不相信这个邪,只要能力足够,那谁都能攀到高位——他是这么相信的。
「廖恒益。」高个子的男人穿着一身西服缓步到廖面前。
「宋陵城,好久不见。」自己也向他回礼。
宋陵城的家里经营着企业,而他正掌管着里面日本的分公司,是个年少有为的少爷。
高中的时候他的错号就是少爷,而那之后也确确实实成长为了有才干的会社长。
「黄长空的事,你知道多少?」廖试探性的询问。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那家伙找我帮了一些忙。你知道的,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他摆了摆手,酒菜被端上来。
「倒是你,怎么突然找我来了?你有和他有什么过节?」宋反问道。
是自己先找上对方的,既然这样,也不得不拿点诚意出来了。
于是廖率先把关于性转药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说实话,现在很麻烦。那瓶性转药毕竟只是试做品,虽然给他喝——也就是找志愿者试验这种事情是无伤大雅的。但是不知道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没法检查他的身体状态,然后,如果让这种药提前出现在大众视野,也可能引起舆论的风波。」
廖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所以,你知道黄长空去哪了吗?」
宋陵城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听着,然后「不知道。」
「你不是帮他租下了房子吗?」
「也就只是那样而已。那个家伙之前遇到过很大的麻烦,提了一堆奇怪的要求让我帮他解决。说实话都是看起来很白痴的忙,但是,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既然遇到了那样的事都没有狮子大开口,于是我就按着他的自尊心帮了他一把。之后我以为他就会在那间小屋里宅一辈子了,突然就接到了人不见的消息。」他一边模糊着用词——里头肯定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话吧——一面喝了些许的酒。
那是很好的白葡萄酒,我也喝了一点。
「但是,多谢你了,恒益。」
「为什么?」
「我有派人找他,但是一直都找不到,没有想到他变成了女人。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找到他之后,我会联系你的。你有他变成女人之后的相片吗?或者外貌描述也可以。」
我算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吗?嗯,交给宋陵城来办肯定比我一个人大海捞针要快多了吧。于是,我们交换了link的联系方式,把相片传给他了。
之后叙了叙旧,具体谈了什么,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是,能知道,是围绕着长空的一些傻事的回忆,那是很好的记忆,高中的生活像是一颗明珠一样。
我们都在沙滩上走着,好似都忘记了那颗掉在身后的珠子,但是,有时候,真的是很少很少的时候,那么猛地一回头,就会发现,那颗珍珠仍旧那样默默的停在沙滩上,在海水的冲刷下熠熠生辉。
——
我又逃了,就像我过去做了无数次的事情一样,借着逃这一件事情,我不断地把腐烂般的难过的过去抛在脑后,沉浸在能让自己释怀的环境里。
啊啊,这是多么不负责的一个人啊,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渣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心底仅剩的那一点良心这么谴责着自己。
但是,你又他妈知道什么啊!
我就是要逃,蓝色头发的女神不一定是真爱,也有可能是智障啊!
逃跑不是失败,逃避就是胜利!
我默念着阿库西斯教的教义,背着背包在雨夜的街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