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悄然间生起,不知何时,小草已包围了野径上的石板,后花园,到处都是绿色。
后花园很大,不论如何,铱打理的区域都和下午茶时女王所在相距甚远,但还是让沃特有些戚戚然。
先前他都不知道伽斯娜还是后花园的总管,直到她让铱去了后花园的一处角落工作,是直接对她负责的,主要是那块地方绝不会被贴身侍卫看到,也能在伽斯娜走后让她不会突兀地出现在宫中。
总感觉被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沃特,你感冒了?”莉莉安娜问道,眼睛眨着。
“哪、哪有……”说着,不禁吸了一下快流出鼻孔的鼻涕。
“沃特都忍不住要擤出来了,还说没有。”莉莉安娜笑笑道,“最近春季流行感冒挺厉害的,一不注意就染上了呢,身体重要,要不你这两天先好好养病吧。”
“这怎么行,又请假……”沃特摆手,想要拒绝,他上个月才请过一次假,又刚休假完,现在又请病假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吧。
“那你想干什么?把病传染给陛下是吗?得病了就赶紧把病养好再干工作。”
最终,还是被伽斯娜赶走了。
随即,沃特也是现在才知道,神明染病是极其困难的,项圈只能锁住力量外泄,而身体原本有的力量足以为神抵挡大半疾病。
沃特还记得有一天夜里铱打喷嚏来着,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熬的?”
“当然。”
看着两手端着药碗的沃特,铱小得意的语气道。
“这味道……能喝吗?”
沃特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手中那乌黑的颜色,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刺鼻的苦味,鼻塞尚且如此,入口难以想象。
“人间的医书我还是研究过几十年的,药效绝对比御医给的还好。”“你又不生病你研究人的医学干什么啊?”
“本来是研究外伤的治疗方法的,后来就逐渐也看到这种病症去了。”说着,忽而换了一口强硬的语气,“总之,你今天必须把它喝下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也太……”
“有什么能比你的身体还重要?要么你自己喝,要么让铱给你灌下去。”
沃特盯着平静的汤药,仍在犹豫。
“看来你选择了后者。”
铱说完,就要伸手来拿他手中的碗。
“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那就快点。”铱两手叉着腰,催促道。
沃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被赐毒酒的罪人,无奈,举碗,一饮而尽。
极凉,极苦,味觉正在接受前所未有的折磨,铱的饲料饼比起这个简直小巫见大巫。
“不错不错。”
铱拍了拍沃特的头,从他已无法动弹的手中接过了碗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呀,怎么眼泪都流出来了。”
铱爬上床,坐到了沃特的大腿上,轻轻抹去沃特眼角的泪,当然,这不可能是什么感动的泪水,而是苦汁。
“要、要死了、好、好苦。”
“有多苦我还不知道吗,”说完,哈了一口气,是刚才那药的味道,“我熬出来时就尝过了,也喝了一碗,要不怎么放心给你喝。”
“你……”
“又怎么了。”
“你骗人,明明是甜的。”
“怎,怎么可能,你不会鼻子失灵了吧?”
“但我耳朵总不会出问题吧。”
铱眨了眨眼,恍然明白了沃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手捶到沃特胸口上,道:“都生病了,还有心情讲这种话……”
“那既然我是病人了,能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都可以的。”
“上次你说的电疗疗法,很舒服,”沃特说道,“伽斯娜都把钥匙扣交给我管了,总没问题吧。"
“真,真拿你没办法,就知道你会惦记着这个。”铱不知不觉间脸淡红道,“那你要抱着我睡才行。”
两人又都如愿以偿了一番。
沃特一觉从傍晚直睡到了次日中午,至于为何时间如此之长,是铱在沃特的药里加了些她特制的安眠药,而他也不知道。
“又听见你讲梦话了哦。”
“我,我讲什么了?”沃特睁眼,铱已不在怀中,而是跪在地上只露出脑袋趴在床边看着他。
“你梦到谁了?”
“我都不记得我做过梦。”
“算了,”站起来说道,“感觉怎么样,病好了吗?”
沃特也惊奇,鼻中已不流涕了,头也不觉晕乎乎了。第一次感冒痊愈得这么快。
“真神奇。”
“你大抵是王宫里最幸福的仆从了吧,别人要是到女王身边去,恐怕会心惊肉跳得吓死,而你却能轻松从容地待在她身边,不用干什么重活,想请假可随时请,而且现在你又不跟哪个同是仆从的人关系特别好。”
“为什么说这个?”
“虽然就这么妄下定论有点不尊重人,但你平时还是要小心点,尽量不要离开宫中侍卫的视野,”铱正色道,表情十分严肃,“这几天我去宫中后花园工作,也去过两次食堂,觉得你周围的氛围都不太对劲。”
“你来过?”
“当然,但为了掩人耳目,在其它有人的地方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好,不过人们也知道我与你都跟老师有关系,所以偶尔讲两句话也无妨。”
“噢,好。”
次日,沃特工作时一直在留意身边的人,可怎么看,大家都像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异常,更不用说什么敌视的目光。
是铱过于担心了吧,王宫里大家人都很好的。
十点,都到大多数早班的人回宿舍的时间了,楼道里却有些不寻常的安静。
走到二楼,刚想过拐角,突然间被人从身后按住,被一方手巾捂住了口鼻,反应过来的沃特想反抗,但挣扎了一下,随即双眼渐渐模糊。
早知道应该听话的,没想到铱的直觉那么准,昏过去的前一刻,却是满脑子的后悔。
再醒来,是被一瓢冷水浇醒的,但眼前仍旧是暗黑,看来是眼睛被用黑布蒙上了,双腿被并在一起牢牢捆住,沃特感到从脚踩到大腿上都有绳结,身体靠着一面墙,两手被以最大限度的距离高高吊着,无法伸缩。
幸好全身上下贴身的衣物还在,只是外衣和鞋子被脱去了而已。
“沃特,还听得出来我是谁吗?”
感觉是从身前传来的,不知从哪听过的声音,但已不记得是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被抓到会被处死的!处死!”
“处死?是想像瑞弥那样,借女王的手把我们也弄死吗?”
“瑞弥又不是我害……”
“少狡辩!”一声怒吼,接着沃特感到重重一击,被皮鞋扫到脸上,感觉头快断掉似的。剧痛中,感到口腔里不知哪里出了血。
“吊起来,”看来不止一个人,身前的人在吩咐同伴后,又到他耳边,声音阴阴地道,“在我死之前,还得请你去死了,不过在这之前,如果你能说出你和那个畜生一样的女王沆瀣一气的原因并诚心忏悔,我倒可以让你少受点折磨。”
沃特感到手在被用力向上提拉,撕裂感让他不得不慢慢站起来,直至两脚脚尖刚能点到地时才停止,袜子被刚才留下的小水潭沾湿,脚凉凉的,不得不 用脚尖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要么手臂就承着身子的重量被极难受地扯着。
“女王陛下是很善良的人,只是,只是被人控制了,请你不要这么说她。”
“被谁控制了?是你吗?”一声冷笑,又说道,“还在说这种话,看来你真是无可救药。”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怎么还是这么一个无职无权的人,又怎么会还住在那么小一间宿舍还这么轻易被你劫持,”沃特知道尽管说服对方的几率不大,但也能争取些时间,铱一定发现他不见了,正在找他。“我不过是工作量比你们小一些,但处境也和你们无差,难道你喜欢拿无辜的人来宣泄愤怒吗?难道你只是能欺软怕硬吗?”
“果然,你们这种人不管怎样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呢,”那人说话间,沃特感到刀片忽而冷冷地贴在脸上,“看来不让你掉几块肉你是意识不到你的罪恶了。”
“那个……他好像说的有道理,我们不应该这样。”
沃特没想到那人的帮凶竟是个女子,大抵也是不知在何处工作的女仆,没有她声音的印象。
“茜茜缇,不用对这些人抱有怜悯,”男的声音瞬间温柔了下来,轻语道:“想想当时你遭受那些对待时,那些人可曾同情过你一点?”
“你算个什么东西,干这种事就算了还拉着人家一女的来送命!”
愤懑过后,肚子便不由分说地被重重一击,打得一团暗红从沃特嘴里喷出,感觉五脏六腑被这一拳打得稀烂般,反射性地想卷腹却又不能,只能让强烈的恶心感和痛感快速爬遍全身。
“告诉你一件事,”那人靠近沃特的耳旁,杀气沉沉地低语,“我是在王宫的钟楼顶上认识她的,当时她准备跳下去,你永远不会体会到那种感受,我看到她满臂上都是她自己用刀划出来的血痕的心情。像你这种人也永远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你是打算把这些归咎于我吗?”
“至少你脱不了干系。”一点金属的响动后,又听那人道,“那就从脚上开始吧,茜茜缇,把这人的腿固定住。”
“好。”女子答了一声。
“你真的要跟他干这种勾当吗?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在双方没受伤害前停手还来得及!”
“废话真多!”
沃特激怒了那个男仆,一把小刀随之怒气而插入了沃特的大腿处,又迅速被拔出。
疼感绝对超过了他这一生所受的总和,此刻如同大腿处被开水浸泡般,不断惨叫的嘴中,流入了几滴眼泪。
女仆被沃特的惨叫样吓住,哭声愈加失控。
“怎么样,你还……”
忽而传来的踹门声打断了那人方说出口的话。
来了。沃特剧痛中仅有的意识道。
风声划破空气声,血的喷溅声,随即是她的呼声:“沃特!”
不知为何,总之是暂时没感到撕裂的剧痛,凭仅剩的力气道:“铱……”
向他跑来的靴音,一把拉开他眼睛上的布条,短暂地适应光亮后,终是看到了她的面容铱跳起,割断了吊着他的绳子。两脚落地的瞬间,剧痛再次袭来,很多刚想说的话又被不由自主的喊叫打断。
“沃特,你的腿……”铱迅速割开了捆住沃特手脚的绳子,又用一段残绳在伤口上部的大腿根部紧紧系上一个结,接着从沃特被扔在地上的外衣中取出手帕,压在了沃特涌血的伤口上。
“沃特,坚持住。”
眩光中,沃特看到了身旁同样倒在地上的男仆,才想起来是和自己同期入宫的一人,年龄还比他长五岁,而如今却被箭失贯穿了喉颈,眼皮还在微微跳动,却只有吸入的空气从喉咙漏出的断断续续的渗血声。
“我,我没事,”沃特扭头看向另一边,那女仆还穿着中短裙长度的女仆,眼睁睁地,怔怔地看着方才的经过,张着嘴,却在不断地喘气,“先说她……”
铱才注意到那个躲在角落的人,问:“她是什么人?”
“他们一伙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样她?”
不是铱的声音,是伽斯娜,此刻正站在被踢倒的门板上,沃特才发觉铱并没有类似弩机一般能发射箭矢的武器,原本戴在脖子上的项圈也被摘下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保护好沃特,”铱望向门口处,不知怎地落下泪来,“该当受罚。”
“不,不是,她已经提醒过我了……是我不小心……”嘴中还含着血,口齿不清仍坚持要把话说完,“所以,请……”
“行了,现在我不在意这个,”伽斯娜冷冷地打断道,“面对这种突发状况,难论对错,先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
顷刻间,两人陷入沉默。
这两个劫持者,凭方才男仆所诉,极可能是恋人关系,而她也是经历过黑暗,在轻生之际被救回来的,且她也不是一心想着报复。
但是,如果留住她,她会往外边讲些什么,如果因她的所说所言引起更多人的敌视,那今后便更加寸步难行。
也早该想到了,连母亲都不认可他所在的境地,更何况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其他仆从
“回答呢?”伽斯娜催促道。
“杀了她。”铱说道。
“不、不能杀,”沃特立即否定道,也像在否定方才内心所想般,“拿侍卫长令牌去把与我们联系的那支应急侍卫队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