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话.雨伴日日

作者:蓝山青山 更新时间:2024/8/29 17:42:00 字数:4578

“老子在这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一个分管迟到快两个小时的!”沃特没想到都任分管了,这才第二天就见到了总管的臭脸。反正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挨挨骂就过去了——每次沃特都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以免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气。

“这一周先让巴兰茨接替你的工作,你给我好好学学他的工作方法和态度,一周后交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与总结给我。”

沃特倒不觉有所谓,只要不扣工资,主要是铱……

“就不可以不罚吗?”

“大人此言差矣,赏罚应当分明。”巴兰茨像念书一样不带任何感情道。

当然铱也迟到了,而如何惩治这一过错,却交由沃特定夺。

“那你来决定就行了嘛,反正现在是你在代我行事。”

“在下看大人与那位铱有些关系,所以还是希望听听大人的意见。”

沃特怀疑他存心是故意的,一边说要罚,一边说要听他的意见……关键是铱现在就站在两人面前听他们讨论如何处置。

“算了吧,她才第一天工作……”

“你说说你认为你自己该当如何吧。”竟直接无视了正说话的沃特,转头问向铱。

本来沃特才第二天上任就犯错已经够丢人的,现在又被下属蹬鼻子上脸,昨天巴兰茨给铱帮忙时还以为他心地有多善良。

铱依然低着头沉默着。

“喂,问你话呢!哑巴了?”巴兰茨不耐烦地喊道。

“不能好好说话吗?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声音盖了过去,就连沃特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那么大,观望着铱和巴兰茨投来的或惊诧或疑惑的眼神,只又重新坐下道,“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那个……”铱仍是毅然决断的样子,“奴家知错,愿受任何惩罚。”

“既然如此,”巴兰茨转头看向不再有反应的沃特,才缓缓开口。“如此怠慢公职之行为,鲜有先例,不惩不足以服众,今日午时,于东十二区的展议厅内行鞭刑,令区内全体侍从观刑。”

“你怎么这么……”

“奴家接受。”

铱说的很快。沃特看向她,铱只黑着脸,似已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之后直至中午,沃特都不得见到铱一面。一个区并不算大,侍从只百余人,但就是找不到她,巴兰茨也只是照例处理着事务。

所谓展议厅,说白了只是有一个讲台的空房,一般只在活动时使用,还有管理要召集所有人开会训话时用得频繁。

“今天,我们十二区出了件大事情……”

巴兰茨就在他身边喊着话,台下目光灼灼,沃特就站在巴兰茨身旁,被群目盯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余光一直看着铱,她站在人群最前列的正中间。周围的人都离地一定距离,不知为何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铱,上来,念你的检讨。”巴兰茨在简短说明后说道。

“是。”沃特已经没心情听下去了,现在他和铱间隔着一个巴兰茨,明明犯了一样的错,却没有被提到一点,明明是一样的错,却只罚铱一个人。

“所以,奴家应当受罚,也甘愿受罚……”

读完了。

直至沃特的肩膀被巴兰茨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塞来一根皮鞭,正当不明所以时,又下来一道晴空霹雳:“按照规定,行刑人应该是大人您,如今在下只是代理罢了。”

“沃特,不用收力,铱不会有事的。”铱已经脱去制服,上身只留下一件吊带抹胸,在经过他身后时悄声说完,便趴到了讲台边的墙上。等待着。

台下开始有议话声,如飕飕冷风。

“安静!开始行刑!”巴兰茨一声让空气也寂静了下来,绝望的沉寂。

大脑已一片空白,已经没有办法了。

“大人,请开始吧。”又是一声催促。

拖着长鞭的手颤抖着,好像是一瞬间的事,还没明白所以然就成这样了。

皮鞭有五米多长,即使只稍用了点点力,末端抽打打到皮肤上也会划出血痕,而他现在要用它来打铱,来打他爱的人。

只能这样……

沃特抬头,挥出了第一鞭,颤颤地,从他手上使出的力只让整条刑鞭打了个挺,末端甚至没离开地面。

要窒息了,从身上下都被堵住了一般。

“大人,请容许在下向您演示一次。”

从沃特发软的手中拿过刑鞭,分成两段折叠收在手心后,举手向下一抡。

一声清响响彻整个空间。

铱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抽在了沃特身上般,两腿在彻响后没了力气,沉沉坐到了地上,喘着粗气。

已经……受不了了。

鸦雀无声的展议厅内,沃特正承受着所有人射来的目光。

“明明……我也有错的,为什么……”

“大人这是要……?”

“大家今天都看到了的吧?旷工的又不止铱一个人,还有我,要罚,连我一起罚。”

沃特的声音漫过寂静,并不大声,但整个展议厅内都很清楚。

“按照宫中的惩戒条例,分管应由总管……”

“‘不管背景有多深后台有多硬在这里都没用’这句话不是你才说的吗?那个总管怕引火上身,难道你也有所顾虑?我知道我正背负着一些东西,大家都不大看得起我,在我身边也步步小心,这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我也很希望能和别人开心地一起聊天、吃饭,不想每天都独立一个人坐在饭堂……我哪里都不比别人多特别些什么,刚才那一鞭难道不敢落在我身上吗?”

正午,落地窗外透入的光明亮却不刺眼,才让沃特盈眶的泪没有那么明显。

“既然如此,恕在下失礼了,”短暂沉默后,巴兰茨开口道,“请大人褪去上衣,在墙上趴好。”

沃特即刻照做,随着最后一件衬衫也飘落在铱的衣服旁,快步走到了铱的身边去,和她一样双臂扶额面靠墙。

“你蠢啊?不知道自己才初任吗,又自己讨打干嘛?”

“既然你撑得住,我也可以,没事的。”

“铱是什么身体你又是什么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

“反正我死也不会去做伤害你的事。”

另一边的铱花几秒沉默后传来一声叹息,“收紧背肌,疼的话喊出来会好一些。”

再醒来,四周昏暗,只有身后点点薄光从窗帘透入,沃特此刻正趴在疗养室的床上。只稍微动动手臂牵动了背部,还没忘却的灼热感又遍遍全身。他记起来了,铱与他轮流受巴兰茨鞭打,当最后的第五鞭落在他身上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啊……”他想起来,可是做不到。

门迅速被打开,直至那矮小的身形疾至眼前,才看清是铱。

“别乱动,趴好!”

“铱……”果然,这世间万物中,他最想见到的,只有她,不安会在她身前退散尽去。

“叫你逞能,都说了你撑不住的了……”铱胳膊撑在床边,一手掐着沃特的脸,声音慢慢模糊。

“我不是还好好的嘛。”

“好什么啊?人家都要担心死了,你、你……”

眼泪已控制不住落下,又赶紧拭去,“你个笨蛋!”

沃特也不知怎么了,看见铱如今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被这么一笑,窘得止住了泪,脸鼓鼓地,“铱很奇怪吗?”

“没、没有,只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呢,当时的你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一样。“

“这事还提……小心我再给你嘴塞上。”

“这还是算了。”

在沃特笑声余音中,铱的脸微红着,像被温水刚泡过一样。

总算是让她放下心来,铱才站起,拉开窗帘,让阳光填满房间。

“就连时间也一样呢……”看着天空的白云,下午三时多,铱自言低语道。

“你不觉疼吗?连衣服都能穿了。”

“这几鞭根本跟挠痒一样,和老师比起来差得可不止一点两点,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铱说道,“老师的神鞭,沃特你一下也抗不住的。”

“怎么这样……你竟然会习惯这种事……”

“沃特不也是吗,今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话,是真心的吧?”

“嗯……”怯怯地,沃特还是承认了,说到底,那番话多少是有点怪罪伽斯娜的意思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总感觉铱一直以来只注视眼前的沃特,而其它时候的沃特铱却没有关心。”铱背靠窗台,说道。

“才没有这种事,铱对于我,胜过所有人。”

“亏你能不骄不躁地讲出这种话,”铱失笑道,“还有,巴兰茨也担心你,处理完后续工作后他就一直在外边候着了。”

“他!?凭什么?”沃特的火气骤然飙升,在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后。

“铱去叫他进来,你想不想理他都行,”转身向门外走去,同时又道,“其实他也没那么坏,就看沃特能不能理解他了。”

铱向门外招呼了一声,没一会,巴兰茨跟着铱走了进来。

“说好了啊,要是你不能让沃特接受马上就滚,知道?”铱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话,坐到了墙沿的那个椅子上,搭起了腿。

“呀……我果然没猜错,你们两确实有着更深层的关系。”

“现在我这样子在你心中连敬称都不配用了吗?”沃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分管大人已经是王宫里年龄最小的一层了,天天被一口一个‘大人’叫的,不觉得有些别扭?“

“随你的便,反正我不在乎了。”沃特说道,“所以你要干什么,专程来揭短的?”

“怎么可能,我哪是这种人。”说着,也不顾什么地坐到了沃特的病床边,“打伤了人来道个歉总可以吧,只是有点惊讶你会晕过去,五下也已经是最少的了。”

“明明知道我和铱的关系还让我来执鞭,那你究竟是何居心?”

“咦?分管在大家不敢指责他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承认并受罚。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呢?”

“这点我明白得很。”

“既然明白还问是何居心?不这样推你一把你会这么做吗?”

“你说得对,但是我很不爽,况且你没必要为了一个才认识两天又捡了你位置的人这么做。”

“也是,不过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吧,”巴兰茨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制服,“让你不痛快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抓到我的错误,欢迎分管大人报这一箭之仇。”

“真让人火大,”沃特嘟嘴道,巴兰茨已远去没了脚步声,“怪不得不得晋升。”

“你饿了吧,铱去拿吃的来。”

“嗯。”

沃特又静养了两天,铱也陪了他两天,终于又可复出了。

“宫里都传开了,沃特引咎自责,自罚五鞭的事,赚得一片人心呢。”

“是吗?妾还不知道呢,那沃特最近还真辛苦了,妾听着就心痛。”莉莉安娜品完一口茶,说道。

沃特从来没有觉得过夏天那么燥热,就连椅子也是烫的,莉莉安娜和伽斯娜一唱一和的,他宁愿再多挨几鞭晕久一点算了。

“被打完还晕过去了呢。”

“太恐怖了吧,沃特,是真的吗?”

只能无地自容地点了点头。

“但这也是没办法呢,规定就是规定,犯错挨打理所当然,妾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总破记录的旷工,仆从总管竟然只停了他一个星期的职,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伽斯娜拭额,一幅无奈的样子叹息道。

喂喂,明明还有一份一万字的检讨的啊,再说总管在想什么她这个所谓的靠山最清楚不过了吧。简直是哑巴吃黄莲……

“仁慈一点也是可以的了,不一定凡事要靠打来解决的,”幸好莉莉安娜还是一如既往温柔,“不过话说回来,沃特为什么会起那么晚呢,妾记得当时妾体验女仆生活的时候,起床铃摇得可响了。”

“我也不知道啊……”

一切都要归功于那天凌晨才睡的觉,他还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人来叫他起床。其实起床铃没把沃特吵醒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之前要么是瑞弥,或是铱叫醒他,再不济还有巡楼员,但偏偏分管的住宿区是不用巡楼员的,铱也没醒,简直是极小概率的不幸啊。

不过莉莉安娜竟然体验过女仆的工作,哪个国家的公女能有她如此养尊处优却能去主动吃苦?她本来会是个好女王的……沃特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了,这样只会累积负面情绪然后传染给她。

伽斯娜和沃特的谈话照例从莉莉安娜走之后开始,地下密室的装备已经准备好了,足够一只百人队的装备,钥匙也交到了沃特手上。

“我多么希望我现在是一个无情的人,明明我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民这么苦的……”忽而,伽斯娜仰天叹道,绿枝青叶在她的头顶上摇曳,吹得树叶作响的风也吹得伽斯娜的长发飘然,逆着风,几缕发丝拂到了她的脸上,凌乱,却第一次觉得伽斯娜身上也有着那种凄美。

因为沃特也知道,伽斯娜完全有能力终止这一切,只要杀死莉莉安娜,黑毒女神便毫无用处。但是,即使能杀此一人救得万人,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神是否会做梦?是否会梦到站在一处悬崖之上,无数只从深渊伸手的手,混着血的腥味,拼死也要将她拉下去,那些是因为她的怜悯而死的人,理所应当要她陪葬。

那天晚上下雨了,下在这夏日中。

他好像完全离不开铱了,只有在闭上眼睛时感到将铱怀抱的实感才能安然入睡。

“沃特,太闷了……唔……”

“没注意、抱歉。”沃特才意识到抱得太用力了。

“唔……”过了几秒雨点落于窗上的声响,沃特在铱耳边悄声道。

“嗯?”

“是那盘棋胜者可以提的要求。”

“嗯。”

在这七月七日,夜半无人私语时,立下了仅有两人才知的盟誓。

“铱答应你。”

“那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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