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吵架？”伽斯娜下巴都要惊掉了。
“是……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想到宫外去买些东西补偿她，但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
“每天晚上都睡一起还不知道？”
“她从来没说过……”
“真是的，我还剩一个月了你们还搞这出，到底是怎么搞的？”
实际上是沃特今天早上不知怎么了，头沉沉的，铱把他摇醒，才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又一边被叨叨一边被铱套上衬衫，要穿袖子时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特别烦躁，直接挣开铱的手，道：“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没有手。”
说完，倒头又睡，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铱开口道：“铱不烦你了，铱先走了。”
一声门响让他惊醒，及至他差点再次沉睡而一下从床上惊醒，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可铱已经不在了。
之后一个早上，铱只进过两次他的办公室，只是毫无表情地交来表格而已，一句话都没说。就连巴兰茨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沃特真想给早上的自己两个耳光，那么有耐心照顾他还被他不耐烦。不安在心中积累，脑中一响起铱那交杂着伤心与失望的话语。顿时便没了道歉的勇气，于是就这么魂不守舍地过了一个早上。
“服了，真是搞不懂你了，”伽斯娜丢给他一个提盘，道，“剩下的你来收拾了，我还要去布置一些东西。”
“那……”
“我记得她还挺喜欢人间的那个叫什么磨刀石的，你想补偿她是好，但……”
沃特不用自己动手了，伽斯娜毫无征兆地扇来一巴掌到他脸上，毫不留情地，从抬手到挥下就在一眨眼间。
“我说过了，要是敢对铱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这次只是一个警告，知道吗？”
“是……”
超痛的，感觉大牙都要被拍飞似的……
沃特手里有着斯达莱特给的王宫地下通道图，还有卫队长令牌，实际上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就可以逃出宫外，但是那一点光也没有的长达几公里的地道却是让他退却的最主要因素，但是为了铱，这点黑不算什么。
沃特六点半就翘了班，对巴兰茨说要去开会，以此为借口溜了。
尽管久不通人的地道长满了蛛网，唯一的光源是自己的火把，不时还窜出一只老鼠来吓他一下，但好歹还是顺利到了宫外，是一处无人的民房，物品齐备门窗紧闭，完全是一间避难所。
不过……为什么会是磨刀石啊？铱的爱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以后要好好研究一下磨刀石的类型才行了。
街上行人稀少，自从商税一增再增后，许多店面倒了，费了好大的功夫去到处问路，才找到一家有磨刀石卖的刀具店。
“老板，有没有适合女孩子的磨刀石卖啊？”
“哈？”
“能包装得好看点吗，我想拿去送人的。”
“啊？”
虽然好像被老板当傻子看了，但还是买到了，用一个硬纸盒装着的，最小的一块，但也有八九斤重。
回来时，心急的缘故，剩最后不到五百米时，脚下没注意被绊了一下，下意识护住手中的纸盒，而火把不偏不倚掉到一旁的积水坑里，灭了。
沃特只能完全凭借方向感走完剩下的路，等好不容易找到原来的入口，外面已是漫天星辰，不知道有多晚了。
走廊上的摆钟指针向十一点移去。
深呼吸……握住门把手，推开房门，里面唯有点点星光从窗隙间散落的光亮，而铱，不在。
“铱去哪了？”敲开了一廊之隔的巴兰茨的房门，迎头问道。
“不在她自己的宿舍？”
“她一直住我这里的，哪有自己的宿舍？”心急之下，沃特也没顾上什么了。
“这……反正印象中我记得她上楼了，不在女子宿舍的话，应该……”
“谢谢，我知道了！”
飞奔向楼梯间，直冲上天台去。
天台的门在一般情况下是锁着的，可此时锁链已被斩断，零落于地。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正站在屋沿上的她，那里再踏出一步就是虚空。不期然，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吹来了落于今夜的第一滴雨水，打在沃特的脸上。
听见了匆匆而来推开铁门的靴音，风止，回首，却感觉自己有点难辨这黯然星光下的虚实了，明明站在那里的不会是别人的。
“沃特？”
“铱……”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迈步飞奔向他，扑入他的怀中。
“对不起，早上我……”
“铱以为你真的不想再见到铱了，铱真的好害怕……”她哭诉道，随着天空的雨变大。
原来……真正在害怕的人是她……
才知道，他早上的犹豫不决在铱心中已是对她的冷漠，原本想着能在下午的回宿舍的休息时间主动去道歉，但已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于是独自一人在宿舍内待到了十点，堆积着不安，堆积着恐惧……如果沃特出了什么事，肯定会通过命令铂向她求助的……他已经连见到铱都厌烦了吧，如此的话，该离开的人只能是自己，渐渐地堆积出了这么的想法。
但心中总有一种被什么牵引的感觉，她没走太远，只到了楼顶。
“铱真蠢，铱怎么会这么想，都已经答应好沃特了的……”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都怪我，是我的错，是我什么都不敢跟你说……”轻轻拍着铱的背，轻声道。
沃特只在担心她会生气，会不理他，而她在害怕着从此彻底失去他。这份怀疑与恐惧的产生，不是不信任沃特对她的爱，而是她已将爱全部献给了沃特，一点也没给自己留下。
忘却了是何时的雨水，又是何时的泪水。
“做为今天的赔礼，其实今天下午我不在是出宫外去给你买了礼物，打开看看吧。”铱一直抓着沃特的手，两人慢步下楼回到了宿舍。他没讲他今天的经历，包括心中的担忧还有地道的黑暗，因为没有讲出来的必要了。
“这……是什么啊？”铱两手拿着盒盖，看着里面的物品，僵住了。
“磨刀石啊，伽斯娜说你喜欢这个，所以……”
“哪，哪是什么磨刀石啊！是魔导师啦，魔导师！真是的……”
“魔导师？就是那个……”沃特同样僵住了，心中只能暗骂伽斯娜竟然玩弄他。
“就是那个超幼稚的童话啦！明明是个三百岁的也知道世上不存在有什么魔导师的人看这种东西，很可笑吧，想笑铱你就笑好了！”
沃特还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觉得这一幅故意撒气的样子太可爱了。
其实沃特根本不知道什么魔导师，那是神域里才有的人间五百年前的书了，早已失传。
“真是的，不过嘛……”铱又捧起那银灰的磨刀石，仔细端详道，“既然是沃特送的，铱一定好好珍惜的。”
虽然总觉怪怪的……一天也就这么怪怪地结束。
“你们睡一起？”巴兰茨吞下一口饭后问道。
“嗯。”
自从那次受罚后，沃特对待巴兰茨的态度大抵是冷淡的，对巴兰茨，沃特主动对话的机会只与工作有关，但不时会被搭话，比如像现在沃特正吃着午饭时巴兰茨就端着他的餐盘坐到了他身旁。
“你们一起洗澡？”
“最近才这样的，偶尔而已。”
“难道说，已经……”
“你恶不恶心啊？怎么可能。”沃特答得斩钉截铁。
“这，不可能才是不正常的吧，都到这个程度了，也没必要矜持了吧？”
“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我们在一起也绝不是为了这个。”
“倒是这辈子第一次听有男的对这不感兴趣的，你不会……”
“你给我适可而止，”沃特难耐道，“再说就算你不敬上司！”
“没准她渴求着呢？”
沃特没再理巴兰茨，白了他一眼，收拾好餐盘起身走了，不过却把这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
但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个。
离伽斯娜回神域的日子逾近，让恶毒女神主动离开的计划已宣告几近破产，不得不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我只能用铂片对恶毒女神进行驱离，但她势必抵抗，若是超出了莉莉安娜身体的承受极限的话，只能停止。”
沃特不知道神明间魔法的原理，只听铱说，莉莉安娜的身体将成为伽斯娜与恶毒女神的战场，凭伽斯娜的能力，驱除恶毒女神不在话下，但要顾及莉莉安娜的凡躯，成功率就会趋减，即使成功也会造成一些不可逆的伤害。
铱要负责拦下贴身侍卫队，而沃特，要通过幻境铂片与莉莉安娜一同进入幻境，安抚她，让她本体进入昏睡状态。
恶毒女神操纵躯体进行抵抗。莉莉安娜只会觉得她自己只不过是在下午茶时间晕过去了然后做了个恶梦而已。
本来应该期待能成功的，但是一旦恶毒女神被驱离，铱就必需先于其回到神域。
“一定会有再相见的那天的，再说还不一定事成呢。”
沃特对离别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于是，四点的钟声敲响了。
最后远远地望了一眼在花园外墙的一棵树下的铱，就向茶桌走去了。
“闭上眼睛，有件东西要给你。”伽斯娜说道。
“给妾？”虽然疑惑，但莉莉安娜还是乖乖闭上了眼，把两手摊开。
当铂片放到莉莉安娜手心上的一瞬间，身体即刻失去支撑般向前倾倒，被伽斯娜扶着，头缓缓贴到了桌布上。
“按计划进行。”说着，也递给了沃特一片。
“嗯。”伏在桌上后，沃特接了过来。
沃特感觉来过这个地方，似乎是王宫中的一处步道。
莉莉安娜在无意识中创造的幻境。柳叶飘落，珊珊而下，她坐在被落枫铺满的石板路上，仿佛她也成了其中一片，任陨落的红枫盖在她身上。
地下倏然一声闷响，大地晃动，又抖落了不知多少枫叶，却好像永远落不完般。
“这是……哪？”
莉莉安娜还没注意到沃特就在她身后。
她不像沃特一样拥有神的血液，不论是法术还是铂片，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或多或少的伤害，在这个驱离过程中莉莉安娜将承受超过她所能担负的痛，而沃特的工作就是安慰她，陪在她身边。
“你的工作是不可少的，要让她尽量坚持得久一点，这样我们的胜算就更多一些，但在她的幻境彻底崩塌前，一定要带她从镜面逃离，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总之伽斯娜是这么嘱咐的，不管听没听懂，都得答应下来。
又是一声闷响，随之群叶沙沙。
“抓住我的手。”
“沃特……”莉莉安娜回头，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又立刻收了回去，此刻出手决特意料的，带着警戒问道，“斯达莱特呢，他去哪了？”
“斯达莱特……他不是……”沃特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果然，所有人都在骗妾，所有人都是骗子……”
自言自语着，站了起来，身上的红枫如散花滑落，迈动步子，背向沃特离去了。
“等等……”
天空已开始斑白，如同正被谁撕裂着，这是崩坏开始的前兆，比想象中还快得多。
沃特追上去，莉莉安娜也听到了那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他随即看到了他所见过的最绝望的眼神，以至于凝聚出仇恨，不是对某个人或某件事，而是对世间的全部。
沃特在这眼神交汇的一刻，感觉自己早已不认得眼前的少女了，此刻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熟悉之处。
“别碰妾！”狠狠地推开了沃特伸来想抓住她的手。
“莉莉安娜，你突然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才……”
“滚！”
吼声震得天空加速褪色，只短短几秒，便剩下一片空白。
她转身跑走，而就在天空褪尽了颜色的那一刻，大地响应，随即剧烈震动，跌倒了奔跑中的莉莉安娜，激起一片枫红。
不远处随着地震慢慢被撕开一道裂谷，地震也在这裂谷张开了足百米时才停止。
“莉莉安娜！”
沃特跑到她身边，那俯面朝地的身躯却仍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小心翼翼将她翻过来，她的眼睁大着，可之中已没有了一点光。
手指轻轻放到她苍白的上唇上，感受不到呼吸了。“死…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伽斯娜究竟有没有成功，但刚刚的地震应该是法术涌入身体导致的，停止了，就说明结束了。
可是只跟他交代过莉莉安娜会承受很大的痛苦而已，但怎么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死了呢？
莉莉安娜穿着沃特撞到她时一样的褐色纱裙，却光着脚，没穿鞋，此刻如同枯死了的枫，死于这个世界的宁静。
或许对于她此刻的内心，死亡是一种，也是唯一一种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