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少女与虚无之海 (2)

作者:只蝉 更新时间:2024/7/10 18:11:47 字数:4247

“真主,赐予我们光荣,并非为了我们,而是为了您的名字。”

话是这样说的,但我们骑士的脑海里并不是说教,而是战斗,是利剑和长矛。

区别于平常的队长、团长,第64骑士团主教睁开眼,站在对着城墙下空地的骑士、军士们点点头,然后侧开身子。

“今天,十三教宗之一的阿尔杰大人来到边境巡视,同时也为我们带来一个重要情报——有请。”

不错,就是昨晚那个侵犯少女的黑发教宗,腰间牛皮带上别了一把附魔的焦糖色长剑。

我身处队列中,视线跟着他上台的斗篷起伏,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台后。

没有别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我又再一次望到那个柔弱的身影。

白发红瞳的少女仍然带着遮住大半眼睛的兜帽,褪色的接地袍子随风微微抖动,将四肢全都遮蔽。

与昨晚同样的无口,无心,无表情的模样,这是一个从中丝毫看不出任何能名为情绪的精致面庞。

大概是被教宗以仆从的名义带过来了吧,而且因为表达能力差,恐怕稍加威胁就无法向外求助了。

我胸口莫名发闷,再度挪开视线。

这时教宗从斗篷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徽章一样的东西。

“最近边境附近出现了一些邪恶的异教活动,女王对此高度重视,亲自召我入殿下达旨意,命令我带率领从第64团中征集游骑兵进行讨伐。”

“我这人向来低调,所以没有派人通知就独自前来,一来也是为了更好地秘密突袭——这不,这张邪神神徽,就是我从半路撞见的一个刌民黑暗教派手中缴获的。”

只身成军,这就是教宗的底气。

至于他手中的是不是邪神神徽,一眼便知。

大陆上目前一共保有四种公认信仰,其神明都有深刻且可考证的神迹和记载。

一是信仰自然之神的神树教团,真主塞里安的神徽是一个遮住整篇大陆的苍绿神树。

二是信仰光耀之神的辉光之塔,卢克森的神徽是一个在紫金钵盂中燃烧的蓝色火花。

三是信仰财富之神的藏金坊,普洛顿的神徽是一接住个鼓包钱袋的金手套。

四是信仰暗黑之神的隐修会,埃瑞本的神徽是一个石英色香菇形幽灵。

而眼前教宗手上的神徽——有着极其古怪的形象,其中所刻充满了抽象派和印象派共同处理后形成的风格,总体古老、血腥、可怖,有着血色的斑点和条纹,令人迷惑的生殖崇拜暗示。但是又异常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就如一张即将吞噬整个眼白的猩红竖瞳。

它的材质同样古怪,在后世的考察中,唯一能下定论的便是它根本不属于主世界,从不参与生命的循环。这令人恐惧。

“很显然,从神徽中你们就可以感受到,这个教派远远比那些堕落刌民们自组织的迷信要恶毒恐怖得多,是迄今为止最为邪恶的团体。祂已经初步已经渗入了这个世界最无知无信的刌民群体。”

“每一个神徽的提前出现都预示着有旧日之神复苏,又或是外神入侵主世界,所以女王陛下才派我来处理此事。”

“相应的,骑士们!你们的出击也尤为重要,作为成功抵御虚无之海一波波怪物潮的勇士,你们是真主最为青睐的精英骑士。而我,教宗打今天起也将是骑士的一员,在这段时间内会训练你们的技能,肃清邪神势力,同时与你们共同分享荣耀!...”

“真主至大!”

随着他一番激情澎湃 手脚并用的演讲,身边的银甲骑士们也纷纷攥拳扣上胸口,闭眼与他同时念出作为结语的赞美之词。

亲眼见过这个人渣虚伪的我此时也不得不把头低下,再一次重复这无意义的感激与敬仰。

余光间,阿尔杰尽情俯视着我们。

...拳头硬了。

...

我没想到的是,少女竟然主动跟了上来,行走在讨伐队列间,白马教宗身后。

阿尔杰哪再怎么好色,也应知道在战斗中携带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是一个多么大的累赘。

但她还是跟来了,真像一个尽责的仆从一样侍奉在阿尔杰的身边。

或许是想趁战斗混乱时逃跑?

可是,阿尔杰难道不也会想到这层因素,并加以警戒吗?

她一路上沉默不语,也从不主动告知自己的生理需求,往往是脸憋到通红,步伐紧张兮兮,被阿尔杰注意到后才准许她短暂离开队伍自己解决。

当然,监视必不可少。阿尔杰仅凭半天的相处就已从军中摸出5个讨好他的得力副手,他的走狗。

少女吃行粮时也如小兔子磨牙一样慢嚼细咽,而且几乎没碰过水。

我都不敢相象她喉咙里该有多么干燥。

肤色明明是娇生惯养的白,可她却出人意料地能吃苦,总在一个人缄口、发呆,像在歪头思考着什么一样,给人一种傻乎乎里又带点睿智的矛盾感。

这是我对她第一次印象的更新。

行军接近傍晚的时候,调转马头的侦查骑士终于带来邪教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情报——当地一个建在深色橡木森林外的村庄最近在夜晚时常受到滋扰。未知的东西在月辉下阴暗地爬行、尖叫,坟墓被掘,尸体甚至樵夫开始失踪,一些扰乱神智的黑袍祭祀不时出入,散播可怖的谣言。

很显然,这个村庄明显受到堕落刌民,而且是目的不纯的邪恶异教的骚扰和侵蚀。

“各位,找到老鼠了!”

阿尔杰嘴角一咧,回首朝我们宣告道。

行军头部,早已摘下兜帽的少女闻言默默也回头,朝300人的骑兵团中望去。

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她的视线在我这里多停了一秒。

只是多一秒而已,她看我的眼神中与其他骑士并无二分,充满了空洞,无情和终末的预兆。

...

我们受到村民们的热烈欢迎。

村庄外围简单修整后,我们首先派出数队侦查骑士带着发抖的村民进入森林探查。

深色橡木树林树冠交错,不见天日,而且分布密集又丑陋臃肿的树干、树根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是骑士行军中典型的“恶地、险地、死地”,深处更是沦为阴影生物的乐园,容不得半点粗心。

我们也随后分为三个长队伍步行跋涉入林,在这畸形压抑的氛围下跟上步伐 而且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黑暗。

白盔骑士们也是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越来越强烈的违和感呢?稀碎幻影中晃动的暗影,烧焦后像举行过燔祭的树桩,堆积着的黑黢砖石墙体,偶尔还会飘来一阵爬行者的嘶嘶低吼,嘟嗒嘟嗒的骨架声...

森林里既寂静又喧闹,既冰冷又灼热,行走在其中有种裸露身体的癖怪之感。迎面,漏风的杂乱呜呜声放纵地陡起斗降;回头,长着人脸的一轮黄月在我们身后凛然升起 ,生殖器官般的人体虫子两两交尾着嘲讽我们的愚蠢之举。

神树教团曾宣扬说,无信仰的人死后不得超生,永远无法投入神明的怀抱,参与世界的循环。如何证明这一点呢?

携带着灵魂之火,生活在月光和阴暗处的阴影生物便成为了他们最好的说辞。

但在这里,被视作人类天敌和反义词的阴影生物远远不及那些恶魔恐怖,是小巫见大巫。

最大的恐惧总来源未知,最极端的恐怖甚至会阻拦你回忆有关它的记忆片段。再慎重的选词都无法精确地描绘出它们的形象。在那天,我总结出这样的结论。

一路上,阿尔杰带着我们拖着步子走在深棕色的森林里,向着迷迷蒙蒙的黑暗小径与模糊不清的低吟声前进。

我注意到克里曼有些不安地开始张望,喉咙里像有黏液史莱姆一样滚来滚去。

斥候有些慌张地回归队伍,我亲眼瞧见他们的马匹一下子长跪在地的景象,狂暴着嘶哑了嗓音,上蹿下跳。

这些喝着净化圣水长大的马儿怎么啦?

它们如同没被驯化的野兽一样惴惴不安。

接着,侦察兵带领我们来带到了一个树木较为空旷的空地,那骇人的场面便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年代久远,我记不大清当时的具体情况了,但我们团中大概有数十人当场呕吐,几个人直接昏过去,还有人神经错乱般蹲下身子尖叫起来,沉重的喘息声瞬间笼住了我们。

无尽的狂欢,喧闹声塑造并覆盖了邪恶教徒们举行献祭仪式的场地——血、性、饕鬄和皮肤是这巨大猩红蛛网的浅显描绘。这里每处都在纵欲,每处都出于抑郁的直觉一般病态地自毁,在放肆地**,膨胀着翻白眼仁。

以火焰燃烧的荆棘石头为中心安置着不相对称的雕像,一个个可能事先已割断喉咙的孩童被放在神像伸出的触手中,接着掉下火堆在烈火中烧成焦炭。祭礼进行中鼓乐喧天,戴上面具的混血贱民们与具有权势的祭司一齐合唱、主持祭礼:

“眼S'o 口,陀腹wa,)精足血AI,蔫颅变?,o舌Sh母@鼻Tlg手out心股?,o0耳→y丰...”

阴阴幢幢的火影舞动着、扭动着与地狱重合一体,帷幕一鼓一缩,擂鼓的心脏般正潺潺滴血。抽搐着的人们和像被杀鸡一样掐喉放血的孩子们在两侧斜坡上痛苦的上下翻滚,尸体吊倒成对,环绕之间尽是剥皮哀嚎。

我的朋友,克里曼也因此在脑袋里产生了可怖的回响。在所有人都咬紧牙关之时,他分神地喃喃自语,说他听到了一些山羊幼崽的咩咩声,还有马蹄践踏之声,望见祭坛中心团团升起的黑雾和闭眸。

事实上,我们中是阿尔杰最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拔除腰间姜饼色长剑唤醒了呆在原地的我们,向这帮邪恶的狂欢者发起冲锋。

场面一片混乱,哭喊声和厮杀声搅合着迷乱了所有感官,血花四溅如蝶飞舞,只有愤怒地向敌人挥剑是我们的选择。

斗殴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之久,一些不入流且没有准备的刌民和流浪者四散逃窜,但全被我们抓获或是因生理不适而格杀。

唯一一个威胁——一个在战斗中从后背突然长出六个蜘蛛般细长的,有着尖爪的黑色节肢的瘦长祭祀——

我猜他一定是这里的主祭,整个人都笼罩在笼着黑色方块的兜帽头,语气猥琐、尖鸣又极其愤怒。他很快杀死了好几位骑士,最终引得我们的围攻。

因为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而丧失了冲锋节奏,我们团内的牧师并没有及时发动神术协助我们(我猜他们也没有精力)。

这一度令我们临时组成的军阵都陷入苦战。

并不是因为对方强大到能直接破坏我们的连携式附魔铠甲形成的魔力护盾,而是对方的惊人耐力。

他除了有着能吸收血液、啃食尸体恢复身体的诡异能力,还有能一种通过从最终不时念叨的神术(可能),干扰现实,让一些心智不强的骑士眼前出现黑白雪花闪烁的迷雾,打断我们进攻的节奏。

阿尔杰的到来终结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拉力战,暂且不谈他超人的体质和对生命之石、石板buff的储存运用。单是那一把焦糖色剑,每一次攻击都滞缓主祭的动作并给予燃烧的效果令其痛苦不已。

主祭最后自爆身亡,我们没有抓住这场邪恶仪式的主谋。

更令人憋屈的是,那些阴沉着脸被撵回去的教徒们大都精神异常,说话语无伦次且神秘色彩严重。

但可以肯定,我们得知了这个邪恶教团的名字——嗜血教,得知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提升神授等级,也通过祭祀手段增进神性亲和,窥探神域。

当时我能查询的权限少的可怜,后来我才知道,按照他们口中交代的“真主”,一个被称做鬄母的旧日神明曾是万物之母,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被祂的孩子封进虚界,等待着正确的时机重归,届时“自由和狂欢的屠杀将吞噬世界。”

骑士团再也集中不了精神气,我们心有余悸地回了边境,大部分人都在这个晚上做了不同的,有关生命诞生的噩梦。

我能感觉到,瘟疫已经开始蔓延了。

路上,我有些大胆地把虚无之海与其联系起来。两者皆可互证——世界即将灭亡。

我不免又悲观起来,所谓骑士的职责,在我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默默抬头,一双红宝石的眸子刚好与我相对。

少女照旧表情缺失,脸色连白一分都没有。

战斗前我没来得及观察她的表情,我猜她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战斗时她更没有逃走,相反,她躲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

事到如今我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只是突然看到她张嘴做了几个嘴型,便跟着呆愣着喃喃重复一遍: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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