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再一次回归到了原始的寂静当中,亚伯安静地坐在黑龙的后背上,他能感觉到菲利尔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背包。
似乎从未害怕过骑龙的菲利尔这个时候却显得异常紧张。
也不知道究竟在黑夜中飞行了多远,古堡早已被落在身后,似乎是因为伤痛的原因,显得有些筋疲力竭了的迪耶夫盘旋着,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一片不大的湖泊旁。
在翅膀扇动的强大气流下,如同镜面一样漆黑而平静的湖面上出现了轻微的涟漪,微弱的月光照耀在上面,就像是闪烁着的群星一样。
靠在一棵松树粗壮的树干旁,迪耶夫趴下了身子,发出了疲倦的低鸣声。
无言地从黑龙宽阔的背上率先跳下,亚伯站在下面托着少女的身子让菲利尔缓缓地从上面滑下来落到冰冷的地上。
将夜视仪翻下来注视着四周黑暗森林中的动静,片刻后,亚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步枪的快慢机咔嗒一声扳到了保险的位置上。
松开勒在下巴上的绑带,亚伯将沉重的头盔连同耳机一起拽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迪耶夫稍稍将身子侧过来把下腹部朝向两人的方向,在他们身后轻轻地蜷起了身子,想必遭遇了这些,它也非常的疲惫了吧。
可怕的寂静与黑暗笼罩着森林,亚伯沉默地蹲下拥匕首在空地上挖了个不大的浅坑,然后从地上捡了一些干草在手里攒成了蓬松的一小团轻轻地放进坑中。
从口袋里摸出了沉甸甸的打火机,亚伯小心地点燃了干草团,一道橙红色的火焰立刻划破了笼罩森林的黑暗。
逐渐地将干枯的树枝码放在火苗的四周,在微风中跳动着的火焰马上爬上了纤细的树枝,形成了一堆温暖的篝火。
关上战术灯,亚伯将依然沾染着一股火药味的步枪靠到了黑龙的身上,把背包和战术背心从身上卸下来后,他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菲利尔还是把头完全地埋进了曲起的双膝里,让他看不到表情,但从那微微颤抖着的肩膀上来看,好像是在默默哭泣的样子。
叹了口气,亚伯将厚重的作战服外套脱下来,轻轻地披到了少女的肩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菲利尔颤抖着的肩膀忽然止住了。
“谢谢……”
含糊不清的道谢声似乎也不太对劲。
轻轻地在菲利尔的身旁坐下,亚伯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于是他只好默默地低下头盯着着两腿之间的土地。
周围异常的安静,除了篝火偶尔噼里啪啦地蹦出几个火星之外,剩下唯一的声响就只有菲利尔刻意压低了的抽泣声。
“要喝水……嘛?”
过了许久,亚伯略微有些尴尬地从背包里取出水壶,轻声地问道。
然而少女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无奈之下,为了逃离这尴尬的沉默,亚伯缓缓地站起来,抓起了靠在一旁的步枪挎到肩上。
“呃……我去附近转转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
刚想迈开步子,菲利尔的手却忽然揪住了他的裤腿。
“别、别走……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
苦笑着叹了口气,亚伯走到了菲利尔的跟前半蹲下来,看着依然把头深深地埋在腿中不肯抬起来的少女。
“菲利尔,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你这样一直憋着可不好哦。”
还是沉默着,银发的少女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把感情宣泄出来的话,可是没有办法从痛苦中脱身的哟。大家……都不会希望看到菲利尔这样呢。”
肩膀稍稍颤动了一下,菲利尔细小的声音轻轻地传进了耳朵。
“我要是那样哭的话,亚伯……不会感觉困扰吗?”
“经历了那种事情……要是我的话,应该也是会哭的吧?这种事情是人之常情嘛,为了自己,为了心中重要的人而哭泣完全不是什么坏事呀,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话还未说完,菲利尔忽然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差点将毫无防备的亚伯撞倒在地。
“菲、菲利尔?”
非常用力地抱着亚伯,菲利尔将额头紧贴在他的胸口上。
“……呜呜……呜啊啊啊……”
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压抑住心中的悲痛,菲利尔像是崩溃了一样大声地哭泣着,亚伯能感觉到泪水打湿了衬衫的前襟,但他是绝对不会介意的。
尽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越跳越快,但亚伯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将手放在了菲利尔的头上,轻轻地用手指梳理着她柔顺的银色发丝。
由于找不到可以来安慰菲利尔的话语,却又希望让怀中的少女安心,于是他便温柔地持续抚摸着她微微颤抖的头。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哭泣声慢慢地停住了,依然是紧紧地抱着他,菲利尔抽泣了几声,还带着些呜咽地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亚伯……很温暖呢……”
“呃?可能、可能是这样吧。”
含糊地回答道,亚伯感觉真实的情况其实是自己的脸烫得都快要烧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菲利尔松开了手,揉着眼睛缓缓地抬起了头。
“谢谢你……”
“没、没关系的。”
看着少女微微有些哭红了的眼睛,亚伯有点慌张地摆了摆手。
“……亚伯的脸很红诶?”
“我、我想也是吧……啊不对、那个……”
又陷入了无言之中,两个人靠在迪耶夫的腹部,感受着黑龙平缓而稳定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在微风中跳动的篝火。
虽然亚伯自认为身体还算是不错,但毕竟已是深秋,只穿一件衬衫还是有点少了。加上有些湿乎乎的前襟,当冰凉的秋风拂过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有点冷吗?”
菲利尔稍稍转过头来问道。
“再怎么说也快要冬天了嘛,不过不要紧的。”
揉了揉鼻子,亚伯笑了笑随意地回答道。
“两个人的话……应该就不冷了吧?”
“什么?”
还没等亚伯反应过来,菲利尔忽然就把身子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把整个上身都压了上去。
——不、不妙啊……?
似乎有两团什么非常柔软的东西压到了他的手臂上,几乎将他的大臂整个地埋了进去,亚伯本来已经快要恢复正常了的脸立刻又涨红了起来。
“像这样……真的感觉很安心……”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觉似的,菲利尔把头也微微偏过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囔囔着低声说道。
“……是这样啊。”
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亚伯也就由着她来了。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蒙在鼓里吧……”
“加列特将军吗?”
稍稍顿了一下,亚伯却忽然主动岔开了话题。
“这么说起来,我和菲利尔某些方面还真的很像呢。”
“和我很像?”
菲利尔疑惑地抬起了头。
“我也不是亲生父母养大的呢……虽然有人说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不过是互舔伤口罢了。”
略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亚伯抬起头来看着漆黑的天空。
“诶?”
“我母亲……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听别人说她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好像就离开了我父亲。”
“为、为什么?”
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菲利尔诧异地问道。
“不知道,去问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
“家父呢?”
“也不在了。”
“不在了……?”
“我从六岁之后,就是父亲的同事帮忙带大的。”
好像忽然怔住了一样,亚伯能感觉到菲利尔抱住他的手松了一点,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该那么多嘴。
“啊……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那个、不要在意。”
马上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亚伯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试着化解阴郁的气氛。
“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吗?”
“不、没有那种事情,而且也不是菲利尔的错啊。”
看着少女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亚伯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着。
又一次陷入了悠长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也不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菲利尔发出了轻柔而匀称的呼吸声。亚伯歪过头去一看,却发现少女居然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看着菲利尔在睡梦中再一次露出了放松而安心的表情,亚伯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呐,即使能够感同身受,却还是无法承担她的痛苦吗?
将步枪拽过来抱在了怀里,亚伯也将头靠在了迪耶夫的腹部,战斗与奔逃的兴奋与恐惧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倦。
眼前在篝火下摇曳着的树木渐渐地模糊了,没过多久,他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呼啸的气流声所惊醒的。
立刻抓起了步枪,亚伯抬起头来望向已经蒙蒙亮了的天空,却看到了三只黑龙正在自己头顶上盘旋,缓缓地落到了附近。
“亚伯!菲利尔!”
这样的呼喊声响了起来,几个熟悉的人影向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总算是松了口气,亚伯微微戳了戳依然熟睡着的菲利尔。
“醒一醒哟,大家来接你回家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