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的葬礼如期在学院之中举行了,尽管送葬队伍所途径的建筑上大多都简单地悬挂了黑色与白色的锦缎以示哀悼,但在当天出乎意料的好天气下,完全体现不出沉重的氛围。
几乎万里无云的碧蓝色天空上,耀眼的太阳将明媚的日光撒遍大地,云雀叽叽喳喳地啼叫着从身穿黑色服装的人群上空拂过,秋后的凄凉甚至都无法压抑住这种生命的悦动。
就在这么奇特却又令人无可奈何的气氛下,葬礼开始了。
由于特朗斯是身负王国功勋的爵士,又是加列特将军家的长子,所以葬礼的规格非常之高,出席葬礼的家伙一眼望去尽是些前呼后拥下的贵族,反而是那些似乎曾经和特朗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底层军官只能以平民的身份和亚伯一样远远地站在广场上看着。
特朗斯的父母,加列特将军夫妇身处所有的送葬者之前,紧跟在棺椁的后面,缓慢地向着作为埋藏地的钟塔走去。
而身着一身黑色连衣长裙的菲利尔则只是默默地低着头跟在他们旁边,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和古堡事件当天的反应简直是判若二人。
——有点奇怪啊……
当送葬的队伍途径广场的时候,菲利尔好像微微转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不过马上又低下了头,继续向前走去。
目送着棺椁与少女缓缓地消失在了钟塔被黑纱所覆盖的大门里,亚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安静地穿过人群,踱步走向他格外熟悉的那座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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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的用时并不是很长,当来自教区的主教亲自为特朗斯做完最后的祈祷之后,棺木便在悠长而悲壮的笛声中缓缓地降下到了墓室里。
送葬的人群依次走过敞开的墓室做着最后的凭吊,完成了的人便逐一沿着原路返回到了钟塔的大厅之中。
与养父母一同离开了深埋于地下的墓穴,当四周的人渐渐开始多起来的时候,菲利尔便礼貌地与双亲道别,准备离开。
她知道,特朗斯并不是这些人所来到这里的原因,她的养父加列特将军可能才是那些贵族愿意放下架子来参加葬礼的原因。
现在她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这里令她感到压抑与揪心的地方。
即使心如乱麻,但菲利尔表面上依然显得庄重而沉稳,在缓缓地从互相交谈着的来宾之间穿过,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菲利尔,请等一下。”
忽然一个她不是很愿意听到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太情愿但依然礼貌地转过身去,菲利尔看着卡鲁斯有些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要是这样的话,请改天再谈吧,我现在还有事缠身,先行告辞了。”
还没等卡鲁斯说完,菲利尔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诶……等等……”
转过身稍稍提起长长的裙摆,还没等卡鲁斯反应过来,菲利尔就小跑着转过人群,消失在了门外的阳光下。
远离了阴暗的钟塔,菲利尔缓缓地顺着空无一人的小路穿过花园,走上一旁的山丘。
当身旁不再有任何的人声后,葬礼中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慢慢地越过最后的防线,像是漫过堤坝的洪水一样溢出。
尽管已经没有了当时无法控制的那种悲痛与不真实感,她还是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扶住身旁的树干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体,菲利尔微微弯下腰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鼻尖有些发麻,随即眼前的视野就模糊掉了,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干燥的土地上。
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呜咽声,她独自躲在这片树林里哭泣着,无助而又迷茫。
在她眼里,似乎养父总是那么的严厉而又忙碌,养母虽然非常的和蔼,却也只是循规蹈矩一般。
硕大的家里面,好像唯一的色彩,就只有特朗斯而已。
——不要给父亲添麻烦哦。
这是菲利尔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在这个家里面,她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同龄人还会为一次游戏的失利而掉眼泪时,她却能在所有场合都表现得心如止水。
而当大家看到了她的表现后,在赞扬之余往往却又会要求更多。渐渐地,一旦当她做出了哪怕一丁点任性或是情绪化的举动,所有人都会立刻露出失望和诧异的神情。
在疑惑与惆怅之间,她就这样隐藏着自己,逐渐地长大。她也习惯了只有当四周无人的时候,才去宣泄情感,就像现在这样。
菲利尔本以为自己将会一生都如此度过,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但这一切……却都在前不久,因为一个少年冒失的闯入而改变了。
他让菲利尔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女究竟是怎么样的,当她崩溃地想要痛苦的时候,是他伸出手接纳了她,安慰她,抚平她的伤痛。
疑惑之中,当她扑在少年的怀里哭泣的时候,似乎另外一种奇怪的感情滋生了出来,逐渐地发芽,成长。
“这么早跑出来没问题嘛?看上去只有你一个出来了哦。”
脑海里不断盘旋着的声音忽然在身后轻轻地响了起来,菲利尔立刻止住眼泪,诧异地回过头去。
“亚伯?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正好路过来着。”
“一点也不会说假话……”
靠在树干上的少年露出了一个讪讪的笑容,不过看上去像是总算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就说嘛,刚刚你走在队伍前面的时候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
“为什么?”
“在葬礼上还能那么的平静,完全不像菲利尔嘛。”
“我就不能表现的坚强一点吗?”
显得有点倔强地甩了下头发,菲利尔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不过从亚伯的视角看去,由于刚刚才哭过,她的眼圈还微微有些发红,所以似乎完全没有杀伤力的样子……
“也不是这么说啊,但总感觉那样的菲利尔……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有点无奈地苦笑着摊开了手,亚伯这样回答道。
“不真实?”
“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喜怒哀乐皆为常态,大概这样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生活吧。”
——喜怒哀乐皆为常态……?原来是这样的吗?
片刻的沉默后,菲利尔抬起微微笑了笑。
“谢谢,亚伯告诉了我很重要的东西呢。”
“嗯……?是嘛?”
反倒是亚伯一脸的迷茫,好像有点被搞迷糊了的样子。
“我还要去找拉克拉丝学院长,晚一点再见啦。”
“嗯、好的……”
稍稍提起有些累赘的裙摆,菲利尔转过身穿过山丘上的树林,向着广场的对侧走去,只留下亚伯一个人还留在原地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