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术灯白晃晃的灯光下,一具一丝不挂,而且浑身上下遍布着红肿伤痕的躯体背对着倒挂在亚伯的眼前,一滴又一滴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已经将躯体正下方的土地染成了一片深色。
深褐色的长发毫无生气地垂下,纤细的四肢,虽然伤痕累累,但却异常细腻的肌肤,这显然是一名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女,但此时却无比凄凉地吊垂在那里,一动不动。
感觉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亚伯缓缓地迈开步子挪向另一侧,在刺目的白光下,他看到了少女空洞而无神的眼睛绝望地睁开着,血液缓缓地从胸口淌下,染红了少女的脸颊与头发,而在胸前,一把劣质的短刀深深地插入了心脏的位置。
“混蛋!”
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着,亚伯大声地咒骂着却又无处发泄,气愤与自责的感情在心中混合着形成了一股揪心的疼痛。
无意识下,他一脚踹翻了堆在旁边的木桶,而翻开的盖子里居然掉出了一整只人的断臂……混在在一堆污秽的东西里面,显得格外的瘆人。
空旷的地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亚伯看着眼前的景象,呆呆地愣在原地。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如同地狱一角的场景。
沉默着,卡莉柯缓缓地走了上来,用佩剑割断了绑住少女双脚的麻绳,少女的躯体毫无生机地瘫落到了地上。伸手轻轻地将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摆正,卡莉柯为少女合上了双眼,然后缓缓地将那短刀从少女的胸口处拔了出来,扔到一边。
“请安息吧……至高无上的神明将会引导陨落之人回归他的怀抱,在那里一切都将得到解脱,罪恶将被惩罚,苦难将被洗刷……”
微微闭上眼睛,卡莉柯轻轻地握着少女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右手,低语着祈祷的词句,而站在四周的少女们也纷纷低下了头。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亚伯的心里持续地积攒着,他感觉此时自己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理性正在被怒火所驱散。如果这个时候在哪里又冒出来一只哥布林,那么他一定要用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残忍的方法来处死那个混蛋……
当这样的想法在他头脑中闪过的那一瞬间,亚伯突然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大口地喘息着向后退了几步。
因为在那刹那间,他看到自己变成了哥布林的样子,残酷而毫无怜悯。
——最好的复仇,就是不要变成施暴者的样子。
他也记不得这到底是出自哪里,是什么人士的名言了,但他在这十几年来被这样告诫了无数次。施暴者将会为他所犯下的暴行付出对等的代价,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然而亚伯也一直坚信着,执法者是公正而严厉的,却不应当是无情的。
尽管自责于自己的失误而没能赶在哥布林逃走前解救少女,而这份自责更是激发了埋藏在心底的愤怒,但亚伯还是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看一看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从旁边拽过了有床单那么大的一块亚麻布,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而且还脏兮兮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总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好。
在少女的遗体旁边跪了下来,亚伯默默地等待着卡莉柯为可怜的少女做完最后的祈祷,然后轻轻地将亚麻布盖在了遗体上,仔细地包裹好,两端用散落在旁边的麻绳紧紧地系住,虽然异常的简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法做的更好了。
——至少……让她在离开这里的时候,稍微体面一点吧。
虽然哥布林应该已经是彻底地逃离了这里,但还不能确定接下来究竟会遇到什么,亚伯站起身深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扶正头盔,再一次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等我们带着她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再继续为她而悲伤吧,现在……要继续向前走了。”
平静地对着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情绪异常低迷的菲利尔和莉卡说道,亚伯自己都没能想到他能表现得如此普通。
在未亲眼见过这样的惨剧之前,他也曾经迷茫过,不知道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会恐惧到无法行动,还是会愤怒到丧失理智?
但就好像是他第一次对准目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样,先是刹那的怀疑,然后便是扑面而来的真实感,然而他所担心的事情却并未发生,就那样,他平淡而简单地接受了自己的职业,自己开枪杀人了的事实。
——因为我相信这是正确的……?
他也无法解释这究竟是为何,但就像现在一样,他用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平常心,接受了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