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过，昏暗的酒吧间内只有角落处的一盏油灯依然亮着，在黑夜中摇曳着飘忽不定的橙色火苗。
卡莉柯独自一人坐在圆桌最里面的座位上，几乎从不离身的长剑摆在桌子上。少女轻轻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上去就像是黑色一样的酒酿在杯子里来回地晃荡着，像是海浪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杯壁。
忽然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不是很利索，显得有些拖拉。卡莉柯抬起头来，看向大门的方向。
随着门被重重推开的哗啦一声，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进了房间，站在门口愣了片刻，然后便向着少女的方向走去。
“你回来啦。”
卡莉柯盯着来者轻声地说道。
“嗯。”
低声地应道，亚伯有些沮丧地坐到了少女的旁边。
“怎么样？”
不用想也知道，卡莉柯指的是那位他们从哥布林手里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少女。
“不太好，一整天了……一句话也没说过，也不想见人。”
亚伯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抓起一个倒扣着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上了酒。
“这是蒸馏酒喔。”
卡莉柯晃了晃杯子提醒道。
“没事……大概没事。”
在原来的世界，他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虽说啤酒和葡萄酒一类的东西私下里倒都是尝试过，但普遍被作为烈酒看待的蒸馏酒，这还是第一次。
有些心烦意乱的亚伯猛地灌了一大口琥珀色的液体下去，极为强烈的灼烧感毫无征兆地刺激着他的口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炙热的感觉。
“咳……咳咳……”
被那种苦辣的味觉刺痛到的亚伯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眼泪几乎都咳了出来。
“都说这不是啤酒了。”
略带责备地说着，卡莉柯轻轻掀开一旁的水壶，小心地用夹子挑了一块冰丢到亚伯手中的杯子里。
“……谢谢。”
清了清嗓子，亚伯这次学得小心一些了，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她的父母怎么说？”
给自己的杯子也加满了酒，卡莉柯随意地问道。
“看得出来，还是很高兴的，但……也有点为难。”
“这倒是不奇怪呢。”
“他们说，现在她这样子……也不可能……再出嫁了。”
亚伯用手撑着额头，几乎每说一句话都得停下来喝口酒来缓缓神的样子。
“嗯……确实会这样。”
在一旁抱着酒杯，卡莉柯认真地听着。
“听说，这样的女孩子……一般不是彻底堕落下去，就是……到神殿去，不能远行，也没什么自己的生活空间，侍奉神明，就那么过一辈子。”
没有搭话，卡莉柯静静地看着亚伯颇为痛苦地喝着杯中苦涩的烈酒。
“……我问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我想就算在家，无论是务农，还是做些针线活，应该都可以吧。”
“然后呢？”
“……他们告诉我，如果在家的话，周围的环境对她……她们这种人，不太友好。当然，我之后也感觉到了……”
“因为那种经历，从根本上，她是已经被玷污了的，大家都不会欢迎她的喔。”
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卡莉柯抿了一小口酒，但眼睛却越过杯子，看着亚伯。
“那亚伯是怎么想的呢？”
“我能理解为什么……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很混乱。”
叹了口气，亚伯伸手将酒瓶抓了过来，给自己的杯子续上酒。
“是什么意思？”
“认为她被玷污了，就不接纳她，排斥她……这种行为难道不是错误的嘛？”
亚伯摇晃着手里的杯子反问道。
“但是……”
“大家会因为我被人揍了一顿，被打得鼻青脸肿，走都走不动，就把我从社会里踢出去嘛？”
“嗯……这应该倒是不会喔。”
“从本质上，她的经历，和被人揍了一顿没有什么区别，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亚伯感觉自己消沉的身子稍微亢奋了一点。
“并不是吧……？”
“其实仔细想想，没什么区别，都是被迫的，被施加了暴行……对于受害人来说，理应是没有区别的。”
“可是……”
卡莉柯显然有点疑惑，但还没等她说完，亚伯便点起了头。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才会说，我能理解为什么，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琥珀色液体的味道，亚伯开始像喝啤酒一样大口地将酒精灌进自己嘴里。
“……我没法说服自己，也解释不清，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紧紧地攥着酒杯，努力地让酒精的灼烧感驱散心中的阴霾，亚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少女听一样低声地嘀咕着。
“那么，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你会接纳她吗？即使她已经被那种生物……所玷污？”
看着哭丧着脸的亚伯，卡莉柯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问道，声音很轻，但却异常的清晰。
“……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多好，但如果有机会，我会尽我所能，让她活的像个普通人。”
撑着桌子，亚伯努力地把自己的身子支起来，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
“是这样嘛？”
卡莉柯挑了挑眉毛。
“当然。”
亚伯坚定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