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语之谜

作者:安卅Chen 更新时间:2024/7/11 12:01:46 字数:4986

“注意安全!”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道。

“知道了!”已经走到石子路上的小姑娘头也不回,只是举了下右胳膊,影子被初升的太阳投在地上,接着她小跑起来,云一样飘扬着的白色发丝带着清晨的温润感,大概是刚洗过吧。

见状,出声提醒的那个女人摇了摇头,回到木屋里。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女儿看似年幼懵懂,实际上她小小脑袋里面的谋划相当缜密,算计起人来也从不含糊,纵使五宫圆桌的老油子们来了,也应当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当然,保险起见,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用了些隐蔽小把戏把自己的女儿看着。

诗蔻蒂用手搓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轻快地顺着道路前进,迎面吹来的是清晨带着些湿气的凉爽的风。她现在已经走到镇上出资修建的路上了。

两旁断断续续的木篱笆上爬着雀藤,一种在南雅提兹随处可见的植物,用它们多汁的球果吸引鸟类以及中小型啮齿动物的注意,也是本地居民餐桌上的常客,和酱料拌在一起便是镇民们的佳肴。

她从一株雀藤上采了几颗饱满的,瞅准方向,扔向不远处从田埂间立起身子的田鼠。受了这突然的一击,它们立刻四散逃去,待到确认没有危险后再上前拖走那几颗果实,在它们仰起头,用黑亮的小眼睛四处张望时,诗蔻蒂已经走到分岔口前了。

一根新换的木棍,支撑起一块斑驳的铜牌,铜牌上刻着一个双箭头,一处指向渡口与磨坊,在那里,巨大的,砖石结构的风车立在河流与麦田的边界上,麦浪滚滚而来,风车吱呀的声音传向远方。

另一处指向雾镇,一处安静祥和的地方,偶有王国的信使和奔波的游商在此歇脚,为镇上的居民带来外界的消息或是新颖的玩意儿.此外,再没有什么能惊扰这座从伯劳利时期就存在的古老小镇,居民们尚保持着那些古朴的习俗。

散落花篱间的颤声,古老教堂里的钟声,带着海盐味的清晨的微风,新的一天从此开始。

“早上好!”诗蔻蒂正走在大路上,身后先是听到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接着响起愈加响亮的车轮声,她回头看时,老格雷牵着一头老牛,正从岔道口过来,老牛拉着辆老木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响着,能看到木板缝里透出来的几缕金黄,想必是刚刚从磨坊那回来。

“您好啊。”待到他走近了之后,诗蔻蒂仰起头,微笑着回答。

老格雷只有一只眼睛,蔚蓝的色泽很容易让人喜欢上,此外,他银灰色的头发根根耸立,腰板也相当直挺,完全没有寻常百岁老人的样子,那双宽大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镰刀呢。

“去镇上?老夫带你一程。”老格雷说道,他松开缰绳,仅凭一只左手就把诗蔻蒂抱上牛背,“哈,老夫也不算太老嘛。”他满意地拍了拍牛脖子,老牛叫了一声,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诗蔻蒂回头看了看一车麦子,随口问道:“这些都是要用的吗?夏序日的典礼一般不要这么多吧?”

“今年不一样嘛,教历轮回的周期满了,庆典的规模要比往年热闹不少呢,你个小丫头可以期待一下。”老格雷背着手,镰刃上一晃一晃地闪着,“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呢?”

“当然是来——啊,这个不能说呢。”诗蔻蒂向着老格雷露出一副有些倨傲的表情,对方于是笑着摆摆头:“你不说,那老夫也就不问了吧。”

老格雷其实很清楚,诗蔻蒂是去买药材的。他向诗蔻蒂的母亲希维娅·希莱瑟缇订购了一批药剂,主要是解酒和治头痛的,对于那些无酒不欢的年轻人来说必不可少。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耳畔是车轮碾过干茅草所发出的脆声,以及牛蹄踏上石子发出的响声。前方,一座靠着大海,像一滴墨水滴在海岸线上的小镇逐渐显出它的身影。

初来乍到者或许会对“雾镇”的名讳感到疑惑,因为这里常年天气晴朗,与其他东海岸小镇没有什么两样,海面上的台风也很少给它带来影响,人们从事着基础的农业和手工业,在出海的木船上唱着带有口音的民谣,会对外乡人大大咧咧地说道:“啊,你好,欢迎来到雾镇。”

倘若硬是要给它找一个起源的话,放在庄严教堂里的小镇日志或许会有答案,但那并不重要,它叫雾镇,仅此而已。

诗蔻蒂在镇子西头的石桥前与老格雷分开,那里,值完夜班的小伙子刚与同伴交接,疲倦地拎着皮革护甲与长矛,慢悠悠地往家走,见到她时笑了笑。诗蔻蒂报之以微笑。然后她便走上了砖石的大道。

雾镇不大,从教堂正对着的广场延伸出五条路,一条通向镇里的码头,另外四条连接起众多商户和房舍。老格雷被推举成镇长后曾主持过几次改建活动,修缮了镇上的设施,并将商铺都移到了西边的街道。

过了几个月,他又从城里买来材料,组织人竖起栅栏,镇子的面貌由此焕然一新,虽然还是很小就是了,人口也不多,算上周边的零散人家,也就千来人而已。

“早啊,新摘的复叶虎杖要吗?连露水都没抖掉呢!”诗蔻蒂踏进一家草药店的门,湛蓝发色的梅丽莎小姐半倚在柜台上向她打着招呼,戴着厚手套的右手上抓着一把东西,它们的茎直挺,伸出来的叶片毛茸茸的,翻过来却是紫色的蜡面。

“嗯,要十二枚铜安托的,还有蓝盏铃兰,嗯,您对着这张单子看吧。”诗蔻蒂递给她一卷莎纸,对方接过来扫了几眼,点了点头,“是为了庆典做准备吧?放心,我都会准备好的。”她转身进了里间。

诗蔻蒂就坐在外面的木椅上。这间石砖搭建的房屋里四处搭着架子,摆着一盆盆草药,也有晒干了的,捆在一起放在一处。其中的大部分她都认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这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有时单看外在是无法辨别事物的,要看见其内在,倘若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或者是其他的族群,能够窥见灵魂的话,那谜底就会揭晓,诗蔻蒂她真正经历的岁月可——

“啊,这个也是不能说的事呢。”诗蔻蒂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

草药店里各式各样的味道杂糅在一起,不算难闻且颇为提神,冰凉的木椅也是一样,硬要说什么会让她疲倦的,大概就是空空的肚子,走之前吃的一点面包完全不够她活动中,那么,理所当然的,下一个目标是去街上整点面包。

“给,都在这里了,合计四银索兰五安托六铜子,给你打个折,就四银索兰吧。”梅丽莎把一大包捆好的草药递给诗蔻蒂,“小心,很重的……”她止住了话头,因为一股气流稳稳当当地托住了草药包,诗蔻蒂只要拎着两根麻绳系带就行了。

“果然啊,魔法就是方便”。她笑着说道,看着诗蔻蒂轻快地走到不远处的面包店里,再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面包,心满意足地吃着。

现在太阳升高,那白色的长发染上一层金黄,与她银白的眼瞳十分相称。梅丽莎有理由相信,诗蔻蒂这样的小姑娘,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更胜于她母亲的美人。她又有些感叹,雾镇是留不住诗蔻蒂的,等到诗蔻蒂离开雾镇的那一天,不知道多少小伙子会为此哀伤呢……

梅丽莎甩了甩头,回到柜台前,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诗蔻蒂漫步在街道上,不少商家已经开门营业,正往房前的空地上洒水,见到她时,无不停下手中的活来同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回应,直到口干舌燥。看样子过于受欢迎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难怪,在过往的几年里,希维娅几乎给镇上每个人都看过病,配过药剂,在此之前,镇民们生病只能用几副古老的土方子。当地并非没有有效的药材,只是他们利用的方法过于粗糙。偶有行医途经此地,他们才能趁机多购入几剂成药——没有多少医生会把自己吃饭的本事传出去。

希维娅则不一样,有问必答,毫不介意这是否会对自己的经营产生影响,以至于前不久又一支行医来到此地,打算狠捞一笔时,他们沮丧地发现就算是一个几岁的小孩也能一边背着口诀一边熬出一份治疗头痛的汤药。他们在接受了镇民的热情招待后尴尬而体面地离开了,唯一的交易是梅丽莎购置下来的一只药壶。

总而言之,希维娅赢得了镇民们的尊敬与爱戴,这份感情也顺而到了诗蔻蒂身上,具体表现为,每当诗蔻蒂来买东西时,商家总会拿出最好的东西,并且大方地舍去零头。

诗蔻蒂不打算就这样回去,现在时间充裕,家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便来遛一遛自己。

她现在在西街上,直行前往教堂前的广场,把东西放到教堂门边,然后向东南走到码头边喂海鸥,有时还会有蓝翎雷雀和金尾四翼——一种海燕,通体金黄且尾羽宽大,看起来就像是有四只翅膀一样。在喂完海鸟后,她沿着海岸线走到镇子东北边,那里才是这个国家的官道,会有各式各样的马车驶过。

她接着前往北街,要是在这里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到西边,越过小桥,踏上石子路,再顺着金雀花一直走,她就会回到那座坐落在山丘上,能远眺镇子和大海的小木屋。不过今天有些变化,她回到广场拿东西时,发现那里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镇民,从层层叠叠的人群外看不到什么东西。她于是把最后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张望着寻找可以攀爬的位置。

“这里!”教堂前的橡树上有几个人影在动,她于是小跑过去,借着蹬地的冲力和风旋一下子抓在树枝上,几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小孩一起把她拉上来。

“你来的有点晚了,不过还好这有个空位。”一个金发的小姑娘说道,她翠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别看我,看那个家伙,在那儿呢。”她指向人群的中心。

一匹高大的白马,牵着它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马带着精致的马辔,鞍的两侧挂着印有金边栀的布袋,那么,这名骑士的身份显而易见——特派信使,他们都是各个骑兵团的精锐,有着年轻人的盛气与自信,会同自己的战马与长枪跨越各式各样的阻碍,忠诚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此时,这位年轻的骑士挺着自己的脊梁,背上的长枪尖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蔚蓝的眼睛富有精神地看着前方——老格雷来了。

“你好,信使先生。”老格雷同样挺着身子,独眼在这一刻如龙一般锐利。他把右手贴在心口处握拳,对方以同样的姿势回应。

“格雷·昂塔拉斯爵士,我是维莱托利·珀斯,近卫骑兵团上尉,作为特派信使向您传达国王陛下的旨意。”他从胸甲内层拿出一个圆筒,双手递交给老格雷,对方同样以双手接过,将它打开,抽出一份盖有皇室印章的纸卷。

“您可以择日将它宣读,务必使所有镇民都知晓。”维莱托利一板一眼地说道,老格雷点点头,把纸卷放回圆筒收好。

突然,他一拳打向维莱托利的脸,速度之快,以至于当维莱托利闪过这一击时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拳**错声,一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重拳,回过神来时,维莱托利捂着腹部,面色痛苦道:“老家伙,你来真的啊……”

“不来真的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长进?嗯,还得练。别在那装模作样的。”老格雷朝维莱托利肩头上拍了几下,对方立即挺直了身板,好像要叫他好好看看自己似的,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一种轻松的笑容。

“那位是……”“老格雷的亲儿子哦。”枝桠上的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聊着。

“他俩确实好像,那蓝眼睛,啧啧……”金发的小姑娘咂了咂嘴。

“怎么,瑞秋你是不是羡慕啊?”一个小男孩问道。

“哪有!我的绿眼睛最好看!你说是不是。”她用胳膊肘肘了下诗蔻蒂。

“嗯?嗯,是的是的……”诗蔻蒂正在想两人姓氏的事情,这一定有段精彩的故事在其中。她对瑞秋的回答也略显敷衍,瑞秋不大高兴,便用手绕着诗蔻蒂的头发玩。

不少年长的,认得维莱托利的镇民已经凑了上去同他说笑,大抵是说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自然,希维娅母女的到来也被他们着重描绘了一遍,尤其是她帮助镇民的事,这在维莱托利心中树立了一个非常好的形象。

“那位希莱瑟缇女士,她住在镇子上吗?”听完镇民的描述后他问道。

“她住在西边的山丘上,你过了桥,沿着路一直走到岔道,一路往上走就行了。”一位镇民说,另一位急忙补充:“那条路上还有花哩,金黄色的小花,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名,还有她那座小木屋,可以从那里看到海岸呢!”

“也就是说,那位女士不在这吗?”维莱托利点了点头,老格雷又问道:“这次回来待多久?三天?五周?”

“一直到庆典结束!”维莱托利开心地笑起来,“这段时间,我可要好好把这里逛逛,希莱瑟缇女士那里我也肯定是要去拜访的。”

老格雷点了点头,随即冲着教堂的方向喊道:“诗蔻蒂,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接着那棵橡树的枝叶一阵抖动。

维莱托利不由得张开了嘴,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树上有人,但从未想过他们下来的方式会如此不同寻常,就像是被风,不,就是风把他们一个个托下来的。

几个小孩子他或多或少有些印象,最后落到地上的,一个是艾斯罗伊家的小女儿,在他上次回来时还是个要妈妈抱着的小娃娃,近十年过去,她已经长得很漂亮了,金发和绿瞳也都愈加鲜艳。

至于另外一个白发的小姑娘,大概就是老头子说的诗蔻蒂了,而且他还从诗蔻蒂身上感受到了魔法的波动,倘若假以时日培养的话,应该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魔女吧。他这样想着。

“这个小家伙就是希莱瑟缇女士的独女,诗蔻蒂·希莱瑟缇了,打个招呼吧。”老格雷笑着说道。

维莱托利愣了一下,他看向诗蔻蒂那双银白色的,如同漩涡一般的眸子,向诗蔻蒂伸出了手。

“呃,你好……”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而诗蔻蒂露出了一个好奇的表情,她歪了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维莱托利,突然后退几步,轻笑着跑开了。

维莱托利站在那,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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