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序星夜(四)

作者:安卅Chen 更新时间:2024/7/16 16:11:24 字数:2042

夏序日的黎明时分,老格雷在教堂的钟楼里眺望海平面上初生的太阳,而家家户户的女主人,将新采撷的白色五叶银边栀插在门廊的花瓶中。他于是紧紧抓住粗粝的钟绳,有力地拉动着。这口自伯劳利时期就悬挂于此的山铜挂钟,将深沉的音波送向远方。睡梦中的人们醒来,他们会望向窗外,以快活的语调说道:“夏天开始了啊!”

“确实开始了。”雷梅黛丝整理着手中的白色斗篷,给瑞秋穿上。瑞秋转了个圈,让斗篷下摆飞起来,她于是高兴地跑到教堂的桌案前,从梅丽莎手中接过装有麦穗和金边栀的藤篮。在她身边,还有六个小女孩和八个小男孩,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有着金黄色纹路的白色连帽斗篷。诗蔻蒂是第一个就准备好了的,她坐在木制长椅上,看着从雕镂的窗子里透出的点点光斑出神。瑞秋于是跑到她面前,“怎么样?”瑞秋问道。她里面穿着浅黄色的衣裳,整个人看着像是纯白花瓣包裹下的花蕊。

“很漂亮。”诗蔻蒂说,事实上她们除了里面的衣服不同外,从远处看着都差不多。

“见着人时要给他们一根麦穗和一朵花,小家伙们都别记错了啊。”梅丽莎叮嘱道,她接着面向教堂右侧的一处浮雕,那是一个女性,骑着一匹有翼马,手里握着猎刀和镰刀。“向丰饶之神许下愿就出发吧。”她闭上眼,颇为虔诚地祷告着,雷梅黛丝也是一样。等到她们完成祷告转过身时,扮演神明使徒的小孩子们早就欢快地出门了。她们两个朝对方点点头,回到临时厨房里。

“以往的庆典也有这项,但也不像今天这样正式啊。”梅丽莎发出感叹。“那套行头是看着挺好的,不过到了这些小崽子手里,大概没多久就会弄脏吧。”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

“这不还有塔斯梅拉在嘛,实在解决不了,找希莱瑟缇女士总没问题的。”另一个年轻点的说道。她们都倚在桌子旁。

希维娅穿着纯白色的长裙,正在房间的另一头和老格雷交谈。他把自己压箱底的一套礼服给找出来了,这还是他年轻时的。他的独眼格外精神地睁着,这说明他心情愉悦。见到梅丽莎和雷梅黛丝,老格雷于是招招手让她们过来。

“孩子们出发了?”他问,二人点点头。“比想象当中还要急切呢。”梅丽莎笑着说。“不过要一直在外面逛到中午敲钟,大概过一会儿就筋疲力尽想着回来了吧。”雷梅黛丝补充道,她看着长桌上摆放着的没见过的淡黄色糕点,感兴趣地问道:“我能尝尝这个吗?”

“当然。”希维娅笑着说,“这个算得上是我独创的,加了几种草药在里面,我猜味道比较偏咸。”

按照习俗,伊甸利亚的人们会在夏序星抵达第六宫和第七宫交汇线的后一天回到家乡,并且一定得在正午敲钟前的时候,这段时间里,老人们都不再上街。十六个未成年的孩童则会身披白袍,带着麦穗,到每家每户门前“赐福”,也就是将麦穗和银边栀插在一起,遇到回乡的旅人,也要把麦穗别在他们的衣服上,而这次逢上周期,又加上了金边栀的赠与,据说这样相当于获得了丰饶之神的加护,可以让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充满干劲和活力——似乎,小神使们除外。

“还有多久啊......”瑞秋拖着步子跟在诗蔻蒂身后,拉长的声音足以显出她的疲惫。“不能按这个来算啊,要把所有的麦穗和金边栀都给出去才行。”诗蔻蒂的状态倒是不错,当然,她用了点小手段,一股风始终围绕在她身边,带走她身上的热气同时,她也不是在真正的走路,而是在离地面一两厘米的高度悬浮,旁人若不仔细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的,反正都是刚刚一米四的小个头,多点少点并不明显。

“既然这样就休息一下吧。”诗蔻蒂提议道,瑞秋和另外两个同行的小孩立刻赞成,他们现在已经绕了镇子四分之一圈,快到西头的石桥了。负责站岗的人是杂货铺老板的儿子小托德。见到孩子们,他朝他们挥了挥手。真是遗憾,那件皮甲的扣子缝里夹着一根麦穗,金边栀则是插在他的帽子上,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他们回了礼,然后走到河岸边,在卵石上脱下鞋袜,把脚放入水中。脚趾触碰到水的时候,清凉自脚尖传到身体。他们在河边坐下,让水漫过小腿。从上游磨坊的方向漂过来一团水藜菜,一只蹼鼠在后面卖力的推着,圆溜而光亮的小脑袋在水里一起一伏,蹼状的后肢翻弄起一阵白沫。

“它吃这个吗?”“也许吧,万一是用来筑巢的呢。”

“噫——那个玩意儿又滑又凉,还不如带鱼呢。”

孩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远远地看见石桥上又走过来几个风尘仆仆的家伙,托德正把他们拦下盘查。孩子们于是连忙套上鞋袜迎上去——连脚上的水也都一并带进鞋里。他们在托德身后站好,将麦穗和金边栀送给归乡的人。

教堂的钟声响起,正午到了。

完成这项工作后,孩子们便回到教堂里沐浴,既然用了沐浴这个词,肯定也是有一套规矩在里面。首先,沐浴的水就有来头,得是从镇上唯一一口刻着徽记的水井里打上来的,还要有人来给它赐予加护,这件事就由曾经在圣城双子宣礼塔呆过的维莱托利来办。看着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本正经地穿着教士袍,有模有样地照着经书宣读,也着实是一件趣事。加护完了便将水倒入四个大木盆里,诗蔻蒂站在一边,驱使风把它们一个个搬到神像下面,这个木盆也是刻着徽记的。做完了这一切就轮到小神使们沐浴。出于一些奇怪的要求,沐浴的时候也要把斗篷穿在身上。

一边唱诗一边洗澡,诗蔻蒂不禁怀疑当初的教廷战争是不是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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