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舞女独自起舞,婉转的歌喉却是唱着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低沉的旋律为这声音又添了一份悲凉。她的衣摆是如此破旧,她的面孔是如此清丽,而正站在堤岸上的人们,也都如痴如醉,发自内心地为舞女的命运而担忧。
台下,诗蔻蒂在和瑞秋吃甜饼。“这会儿不怕把妆弄花了?”瑞秋斜着眼睛问。
“我自有掂量。”诗蔻蒂坐在椅子上晃着脚,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她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舞女已经逃出了王城,走在小道上,那里没有让人头晕目眩的脂粉气,也不会有人一脸垂涎地盯着她看。
接下来,舞女就要开始流浪,在一番冒险之后冒失地闯进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然后遇见一只妖精——也就是她扮演的这个角色。
“看样子再有几分钟我就要上台了。”诗蔻蒂回头对瑞秋道,“等下你要是不想等我下台就下船吧,可以直接到贵宾区,我妈妈她们都在那里。”
“那怎么行?在这里的视野挺好的,能近距离观看希莱瑟缇小姐的表演,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想哩。”瑞秋说道。
她接着把作为道具的竖琴拿开,也坐到椅子上,扭着屁股去挤诗蔻蒂,动着动着,左手就又放到诗蔻蒂的翅膀根上。
“哎呀!都说了别动了。”诗蔻蒂立刻红了脸,差点叫出声来。
幕布缓缓拉上,剧组的人员急忙把道具搬换下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看了眼台词,诗蔻蒂缓缓呼了一口气,回头对上瑞秋的眼睛。
“上吧,我在这儿等你,我还指望去吃宵夜呢。”对方说。
“吃多了会胖的。”诗蔻蒂回道。她接着轻轻振动翅膀,气流在缓慢的旋转,让她漂浮起来。
引导员向她挥手示意,于是在一众人的惊叹声中,在竖琴琴弦的颤动声中,她像一只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到舞女的面前。银色的发丝宛若云雾,翅膀在月光之下愈发透明。如同人偶一般精致的少女微微阖着眼,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胸中有难言的沉重,却充满对我的疑惑。只一刻就丧尽了欢乐。那一刻是永远地去了。”她闭着眼睛拨着琴弦唱着歌谣,声音回响在舞台上,涤荡到听众们的心里。
她飞到舞女的面前,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渴望着什么?我没有移山填海的威力,在巨龙面前脆弱不堪。可我也有孱弱的翅膀和精巧的法术,要是你想要温暖的话,我会为你亮起一束光,做上一桌美味的晚餐。”
“您是隐居于此地的仙灵?万分抱歉叨扰您,我背井离乡来到此地,只为躲那骑士老爷的追击,他的欲望无边无际,他的铁骑所向披靡。您还是驱逐我吧,免得您的生活失了清净。”
妖精伸手为舞女整理衣装,仿佛没有听见那愈来愈近的铁甲碰撞声。舞女担忧地抓着自己的裙摆,而妖精毫不在意,她慢慢地顺着舞女的发丝,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自由的孩子!你的四肢正在燃烧,透过遮掩的衣裳放着光芒;犹如晨曦,没等云彩消散,就透过云层射出灿烂的曙光;无论你在哪个地方照耀,都有神圣的气氛将你围绕。
美丽的是别的东西:没人见过你,但你的声音温柔而又低沉,像是最美的,因为你用清澈的光彩裹住自己,使我看不见你的倩影;
于是,大家全都像我一样迷茫,感到你的存在,却不知你在何方!大地的明灯!无论你移到哪里,朦胧的形体总是披着光明,而你所爱的那些人们的灵魂会驾着风儿飞翔,行动轻盈,直至精疲力竭,像我现在这样,昏眩、迷惘,然而毫不悲伤!”
“锵!”
身着铁甲的骑士踏上舞台,横肉的脸扭曲出一个让人胆寒弧度,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着舞女和妖精,一个惊惶如小鹿,一个柔弱如雏鸟。
“教义传颂之物,何能与此相比!我会拔出我征服的剑,纵使用了野蛮的暴力,也要充实我功绩碑地下的藏宝库!“他大笑着,拔出利剑,散发着阴冷的气氛,仿佛有痛苦的冤魂附着于上,带着无尽的悲鸣。
他摆出架势,铁靴用力地蹬在地上。
“您快走吧!“舞女焦急地说道。
“像电闪才现便消亡——像雪絮坠落河中而溶消——又像是阳光射在潮水上——”
妖精满不在乎地唱着歌,语气随便,甚至有些敷衍。
力量注入双拳,贪婪浇筑勇气,利剑划出一个弧度,像是一道月光,映照出妖精眼里的冷漠,和骑士眼里闪亮的名誉与珠宝。
“接着就被暗影隐藏。那一刻从时间里提出,成为痛苦生涯的起头,那欢乐之杯从此变苦——
呵,幻景虽好,但不持久!”
一切隐于黑暗,一切归于沉寂,舞女和骑士的时间仿佛陷入停滞,只有妖精迈着优雅的步子起舞。月光只能照出她的轮廓。
“音乐,当袅袅的余音消灭之时,还在记忆之中震荡——花香,当芬芳的紫罗兰凋谢时,还在心魂之中珍藏。时间,当滴答的指针跳动之时,活着的却已落幕。”
绚丽的光线抽动着,交织成怪诞的图画,玻璃碎裂的声音回荡着,还有妖精的轻笑声。当月光重新照耀之时,贪婪的骑士已然化为尘土。
舞女愣着,手中捧着妖精头顶所戴的绚烂花朵,直到妖精的声音再度传来
“去吧!月下的荒野是如此幽暗,流云已吞没了黄昏最后的余晖;去吧!晚风很快地要把夜雾聚敛,天庭的银光就要被午夜所遮黑。别停留!时光逝了!一切都在喊:去吧!别以临别的泪惹恋人悲苦。”
“冷固而呆痴的眼不敢求你恋栈,职责和疏懒都要你复归于孤独。去吧,去吧!去到你幽寂的家乡,把痛苦的泪洒在你凄凉的炉边,你可以望着暗影似阴魂游荡,把忧郁和喜悦编织在自己心间。你的头上会飘飞着残秋树木的落叶,春日的花和露会在你脚边闪烁:不是你的心,就是现世,必须变冷和寂灭——那么,午夜和晨光、你和恬静才能汇合。”
舞女于是迈开步子,继续去追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