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一个小时,这间客厅总算是能看得下去了。诗蔻蒂踮起脚尖,挑挑拣拣想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她拿了一个杯子,装着容器里幸存下来的咖啡。科斯加略显颓然地坐在他的作品堆里,穿过窗子而来的日光照耀在他身上,使他仿佛古典教廷派画作中,幡然醒悟的罪人。水獭们匆匆忙忙收拾残局。诗蔻蒂和他目光相接,便对他嫣然一笑。
“咖啡味道不错。”她抿了一口,咖啡的香气很浓郁,但不是特别苦,在她接受范围内。
“您喜欢就好……”科斯加似乎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说话了,他现在心力交瘁,面对自己心血结晶的碎片,只想大哭一场,但是在那位小姐面前,他需要保持自己作为绅士的体面和尊严。于是他硬挤出来一个微笑,站起来给自己也弄了点咖啡。他们就在一片狼藉中默默的喝着,水獭们“啪嗒啪嗒”地穿过来穿过去。
“要吃点甜品吗?”科斯加问。一只水獭很快端来一盘蛋糕,上面还摆着刀叉。
“谢谢。”诗蔻蒂接过去,小口吃着。她的话既是对科斯加说,也是对那只水獭说。
“他就是那天夜晚有幸遇见您的水獭,当时正和他的伴侣以及孩子们外出游玩,您在月下摇曳的影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是这样吗?那我们还挺有缘的。”诗蔻蒂笑道。她忽然反省过来济慈的那一番话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发展,确实都让她意想不到。
科斯加暗自呼了口气,看来这位小姐对自己的印象还没坏到不可挽回的程度,至少算是对自己有点兴趣,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去维持这种兴趣。他想了想,转身又钻进阁楼。在诗蔻蒂好奇的目光中,他拿出一个怀表一样的东西。
“初次见面的一点薄礼,还望您收下。”他说了句客套话,双手呈递到诗蔻蒂面前。
做到这种地步,她还要拒绝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于是诗蔻蒂向他致谢,然后接过怀表。它的外壳应该是黄铜的,拿在手上却是温润的质感,似乎隔着外壳有火焰在里面跳动,相对于她的手来说倒是适合作为冬日里的小暖手炉。“打开看看。”科斯加殷切地说道。
于是她扣动卡口,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半边表盘,还有下面半露着的齿轮结构,时针分针的中轴是中空的,镶嵌着一块鲜红色的晶石,缓慢向外放射着热量。“所以说,这是一块怀表,兼暖手炉吗?”诗蔻蒂问。
“当然不止这些!”科斯加急切地说道,“您再仔细看看表盖的水晶片,把它对着光试试?”
诗蔻蒂照做了,她走到窗台前,正好,一束阳光穿云而过,洒在木栏杆上。诗蔻蒂让阳光透过水晶片,栏杆上立刻出现一片彩虹。“光的色散,这是光栅吗?”
“您居然还知道这个!”科斯加激动起来,“这是我自己打造的,全部出自手工。我曾给其他的人看,他们只知道称赞,完全不了解也不愿意知道背后的原理哩!”他末了又嘟囔了一句:“我到了这里,都还没找到一个能理解我的。”
诗蔻蒂无奈的笑了笑。【但这个东西没有什么使用价值啊,就是一个小玩艺儿。】她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她躬身向科斯加致谢。
“那么,我今天就先离开了,韦恩莱特先生。”她说道。
“啊,确实,我这里已经不太适合接待客人了,还要再仔细收拾一下,我送您回去吧。”科斯加说道。尽管诗蔻蒂再三推辞说不需要麻烦他,他还是一路走着护送诗蔻蒂回家去,毕竟他自己完全不认识路。家里?家里的话,就让水獭们先收拾去吧。
科斯加把诗蔻蒂送到门口就离开了。他看到了那一片花丛,门廊上的风铃,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的爱莎,以及在起居室半开的窗户前向他微笑的希维娅,对诗蔻蒂不由得产生了身份上的好奇。
他忽然有了预感,今天的会面,尽管并不那么让人满意,但仍然会改变他日后的人生轨迹。当他许多年后步入暮年,回忆起这件事时,能快乐,满足地度过最后的时光。他也不顾街上的行人了,自顾自地吟唱道:
“大地的明灯!无论你移到哪里,朦胧的形体总是披着光明,而你所爱的那些人们的灵魂,会驾着风儿飞翔,行动轻盈,直至精疲力竭,像我现在这样,昏眩、迷惘,然而毫不悲伤!”
声音从街道的拐角传过来,尾音抵达半掩着的门扉,传到希维娅的耳朵里。她关好门,转身笑着。“确实是一个有趣的家伙,与他相关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乐趣。”
“那这种乐趣大概会建立在对他本人的精神创伤上。”诗蔻蒂坐在沙发上说,她脱了鞋子,盘着腿,把裹着白袜的小巧双脚藏进裙子里。“今天他应该是损失惨重。光是那一个铸造的大锅炉就不是省钱的东西,更别提其他的了。房间的墙纸也都要更换,他可要破费了呢。”
“怎么样?都说了什么?”希维娅坐到她右边,爱莎也凑了过来。
诗蔻蒂于是简短地讲了一下整个见面的大致情况,对于科斯加那番激昂慷慨的演讲,她提取了其中心内容,听得爱莎一愣一愣的。
“要是这样的话,倘若现在还是教廷时期,那么,他就会被定义为邪教,可是要被审判的。”希维娅说。
“但他也挺有能力的,我看那二楼客厅里面,他的作品摆满了一地,刚进去时还差点找不到落脚的地呢。”诗蔻蒂说,“而且他还养水獭做助手呢,我看他们的样子,似乎相互之间还能用语言交流,这也是魔法吗?”
“确实是有这种魔法,学起来也很容易。”希维娅点点头。
“那,您以后还会去找他吗?或者说他来邀请您,您还会去吗?”爱莎忧虑地问,她始终觉得这个男人不大靠谱。
“不会的,他本性不坏。”希维娅笑着,“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是中午,该吃饭了。而且,爱莎,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她上前摸了摸爱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还想着做见证人呢,到时候也给诗蔻蒂弄个花童当当。”
爱莎霎时就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