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进办公室。这里的光线更亮一些。
倪克丝坐进客户专用的椅子，莉艾尔则在她对面，坐进橡木书桌后面的软垫扶手椅。
几对弯弯曲曲的鹿角钉在办公室的墙上，蒙着蛛网，顶端栖着一只小鸟。
那是一只乌鸦。它垂下头，用喙梳理自己的漆黑的羽毛。
倪克丝看着它。
在灰色领域，“夜鸦”以贩卖禁药、兜售情报，以及介绍关系和高价委托，而闻名于地下世界。
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定居在哪。她在各大城市都有据点，只要按照特定的方式送出暗号，就能得到她的约见，进而获得服务。
“夜鸦”来者不拒，但在她休息的时间，则没人可以请得动她——而且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工作，又在什么时候休息。当她休息时，她就只会接下她所感兴趣的，或是她所信赖——具体表现为和她交换真名——之人的委托。
她声称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无论是谁，一旦有了困难、遇到麻烦，都可以来找莉艾尔。
他们会得到报酬丰富的任务机会，会得到做错事的政敌的脏料，会得到唯一能治疗自己疾病的神秘药方，会得到一般人绝对无法打通的门路……
没错。
只要你有麻烦，就可以在自己的城市里，追寻日昏、枯树和乌鸦，发出请求，邀约见面。
除上以外，她还是位优秀的魔法学和神秘学学者，有着丰富的学识和阅历。
这也是倪克丝思考再三，选择求助于她的一大原因。
“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一年前了吧。”
莉艾尔招了招手，那只乌鸦便飞到她的手臂上停住。
她们两个——莉艾尔与乌鸦——会用同样的暗红色眼眸，带着同样令人不安的眼神，打量着客户。
“我记得那一次是……”
“刺杀边境的一个小男爵，因为他疑似叛国。”
倪克丝回忆了一下，平静地说道。
只要不和公会安排冲突，“绯色花月”并不禁止成员自行接取任务。
而那次任务，她正是在莉艾尔这里收到的——有些爱国者会出高价发布委托，莉艾尔就作为介绍人，为他们介绍各路高手。
“对，”莉艾尔慵懒地笑了笑，卧在椅子里看着倪克丝，“那一次委托人出价很高，所以我直接就留给你了。谁叫我们是朋友嘛——不过，上次见面时，你的精神状态，看着可要比现在好得多。”
“你明明都收到我的信了，少说点风凉话，好吗？”
倪克丝忍不住叹了口气。
莉艾尔还是和过去一样，态度既随意、又散漫。
把自己逃脱尤菲娅魔掌的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真的可以吗？
“的确，我收到了你的信。”
莉艾尔与乌鸦一起，用红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倪克丝。
“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在你发出消息之后，还有人向我询问过你的情况。
“谁？”
“‘白兔’。”
莉艾尔淡淡道。
倪克丝皱了皱眉。
夏诺雅……她还没放弃追寻自己吗？
“两周前，‘白兔’也来过我这儿。”
莉艾尔重复道，抚摸了一下乌鸦的背羽。
“她来过我的办公室，向我透露了一点你的信息。但我们可聊得不多。”
“是吗？真让我吃惊。我还以为你会告诉她我的事情，顺带附上一点评论和嘲笑。”
莉艾尔板起一张脸。
“我们聊得少，是因为她知道得也少。
“因为我不会告诉她，我早就收到了你的求助。
“毕竟，我和你的信任关系，可是在‘白兔’之上。哈，我和她连名字都没交换过呢。
“我可以理解你身为暗杀者所应有的顾虑。但我们可是朋友呀？你为何对人如此缺乏信任呢？”
她的这番话，显然惹恼了倪克丝。
莉艾尔可以假装没看见少女的表情，但她的乌鸦不行。
乌鸦睁大眼睛，冲着倪克丝，张开尖喙，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哑声。
“别招惹我的乌鸦。”
莉艾尔轻轻抚摸乌鸦，安慰着它。
“怎么，你要否认我的话吗？因为你是跌入陷阱，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这可不一样。”
倪克丝忍住乌鸦恼人的注视，低声说道。
“莉艾尔，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可以保守秘密。你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我一直为所有客户保护着他们的秘密，直到他们因为不愿透露而死去。”
“你的讲法，”倪克丝恶狠狠地笑道，“真是突出重点，又逻辑分明。简直让我着迷。”
“彼此。毕竟我讲的是实话，而实话一直拥有这等效力。”
莉艾尔面无表情，只是勾了勾唇角。
“另外，还有一个真相是：你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啧。”
倪克丝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
她的表情显然已经承认了这一点。莉艾尔不禁笑了笑。
“怎么样？你认同了我的话吗？”
“你赢了。我们来谈正事吧——关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嗯，时候不早，是该谈正事了。”
莉艾尔点点头，又摸摸那只乌鸦。
后者开合翅膀，发出啪嗒的声响。
“但是呢，我们得把正事的重要程度排个序。
“首先，我的朋友，本次帮助的费用，是一万金币。
“你身上的钱够吗？还是说，你现在寄人篱下，完全没有财富自由？”
“首先，”倪克丝说，“先证明你值得收我的钱。”
“那你自己决定吧。”
“夜鸦”靠向椅背。
“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快点儿。我们时间不多。
“等你想好后，请把钱放到桌子上，然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倪克丝伸手向腰间，解下钱袋，丢了过去，动作一点也不优雅。
钱袋叮当落到桌上。乌鸦发出“嘎”的喊叫，轻巧地飞离跳下莉艾尔的手臂。
看着那袋金币，“夜鸦”连数都没数，就直接伸出手，把它们扫进了办公桌的抽屉。
“你吓到我的乌鸦了。”
她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
“请原谅。我还以为所有声音中，唯有钱币声最不可能吓到它。”
“你的讽刺真让我心痛。我只是作为朋友，开个善意的玩笑而已。”
“行了，赶紧讲正事吧。有一点我同意：时间不多了。”
倪克丝在椅子里扭了扭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
今天尤菲娅派她出来，也是为了打探情报。
在日落以前，她还有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一点儿都不能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