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继续说?”
洛晨看着对面的公孙权,挑了挑眉。
“嗯。”
可他却是思索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根雪茄被抽的只剩一半后,洛晨才缓缓开口。
“让我猜一猜,你叫公孙权,他叫公孙华,所以令尊给你们起这个名字,便象征着权贵和荣华吧?”
公孙权点了点头。
“那么结合你们的名字和性格来看,你应该是体制内的人物,而公孙华则是经商,你们一明一暗,刚好构成了一个融洽的整体。”
“可既然你们两个就已经能自洽了,那请问,令尊原先对公孙月的预想是怎样的呢?他想将公孙月培养成一个怎样的人才?”
“这.....”
公孙权沉默,从小到大,公孙老爷子就只跟他们两个说了未来的发展规划,却从未提及公孙月的。
正在公孙权沉默之时,公孙夫人主动开口:“我和她爸,只想让她快乐,健康长大就好,所以我们对月儿的要求没她两个哥哥这么严格。”
“哦?快乐长大?所以她快乐到得了抑郁症?”
洛晨话锋一转,将枪口对准了公孙夫人。
她居然也沉默了下来。
见两人同时沉默,公孙华再次坐不住了,他语气冲动:“可这也是我们的家事啊,难道要你来管?”
洛晨打了个响指:“对,就是你这种冲动的态度,你觉得,公孙月患抑郁症和你这种冲动的性格有没有关系呢?”
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洛晨见状,再次开口:“我再斗胆猜一猜,公孙老爷子早年是在港城混黑社会的,在当时那种社会风气之下,他又会不会重男轻女呢?”
“若是重男轻女,那这所谓的快乐成长不就显得有些可笑吗?”
洛晨说完,没忍住瞥了一眼公孙华:“喂,我刚刚只是想让你安静点而已,公孙月抑郁症跟你关系不大,她不讨厌你,别偷偷掉眼泪了。”
“咳咳...”
公孙华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引得对面的顾延偷笑。
洛晨见公孙夫人不说话,便当她默认了。
“所以,公孙夫人,你所说的对她要求没这么严格,希望她快乐长大,如果加上公孙老爷子重男轻女这个前提,我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你们是在对她不管不顾,忽略她的感受,实行放养式教育呢?”
“更何况,公孙月的性格这么敏感自卑,我有理由怀疑她就是在不被人重视的环境下长大的。”
“你们或许自认为对她很好,给她锦衣玉食,繁荣富贵,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身旁的所有人都在不断的努力奋斗,而你们却没有给她向上的权利,这到底是在对她好,还是虐待她呢?”
对于自甘堕落的人来说,一点活都不让她干,让她整日吃喝玩乐,混吃等死,这固然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可若是让一个眼里有活,积极进取的人整日游手好闲,那这种行为无异于精神虐待。
就像在学校里,周围所有人都在拼命内卷,而你却连卷的资格都没有,难道不残酷吗?或者说,你小时候想帮父母干点家务活,父母却说你又干不好,还不如去玩,结果到头来亲戚邻居却说你不孝顺,难道不讽刺吗?
对儿女来说,最无解,也最伤人的两句话,无非就是:“我都是为你好”“你懂什么?”
哪怕只与公孙月短短相处了一个多星期,可她刻在骨子里的敏感自卑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公孙夫人,他们兄弟二人小时候肯定总是打架吧?你或许一开始会管,但久而久之就不想管了对不对?同理,你一开始或许劝过公孙家主对公孙月重视一些,但发现劝不动之后,你也不再尝试了对吗?”
公孙夫人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开口,洛晨便继续说到:“那么我们就继续下一个问题,公孙权,有人说过你的性格很像你父亲吗?”
都说长兄如父,也唯有长子的性格最像父亲。
公孙权苦笑一声:“别人都说我和我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所以咯,我只是跟你呆了一小会,就能看出你是个严肃,古板,还有点保守封建的人,更何况比你还年长的公孙家主?”
“若是我没猜错,公孙华和公孙月都很怕你吧。”
洛晨再次问道,他原以为公孙月怕的是冲动的公孙华,可他刚才见到公孙华诉苦的那一幕,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害怕的是一直沉默不语,严肃刻板的公孙权。
“公孙权,你从小到大,是不是都被你父亲管着?是不是你只要有一点做的不好,他都会打你,骂你?是不是你在青春期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叛逆的机会?所以你一定很恨他吧,你想推翻他,反抗他,你想证明他是错的,可你的性格偏偏又最像他。”
洛晨说话时语气缓慢,抑扬顿挫,仿佛一个贴在你耳边悄声低语的恶魔,不断引诱面前的人说出心中最沉重的秘密。
“嗯。”
公孙权闷闷应了一声。
“喂,公孙华,你性格那么暴躁,是不是也是从你爹那学来的。”
“嗯......”
“这不就真相大白咯。”
洛晨笑容欢快地把烟头掐灭,拍了拍手。
“封建的爸,不管的妈,超雄的哥哥,破碎的家,少了一个条件公孙月都不会抑郁啊,偏偏你们都集齐了。”
洛晨看着沉默的三人,再次循循善诱地开口:“那么,既然你们都知道这样的家庭环境对公孙月的成长很不利,为什么还要带她回去呢?”
这次公孙权倒主动开口了:“余公子,我承认你很厉害,仅靠观察就能分析出那么多,你说的都是对的,但.....很抱歉,我们有必要的理由将月儿带回京城。”
“为什么?”
“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抑郁症,自闭倾向,偏执型人格障碍....总之,她的情况很复杂,如果不得到及时的治疗的话,病情会更加严重,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
“我们京城有最好的医疗团队,所以我们这次来不是来谈判的,而是将她带回去接受治疗。”
这回轮到洛晨沉默了,他瘫倒在沙发上,死气沉沉。
好嘛,感情你们这次来说要把她接走不是商量,而是通知。那你早说要带她回去治病嘛,他刚刚还舌战群儒,结果屁用没有。
洛晨现在心如死灰,他现在只想摆烂了,地球还是早点爆炸吧。
.........
宋霜竹刚刚一直撑着脑袋看着洛晨发挥,可看着看着,她的嘴就撅了起来。
啧,她都没发现那么多问题,洛晨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真讨厌。
公孙月则是一直沉默着,她脑袋低垂,零碎的鬓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是直直看着地板,用手撑着膝盖。
直到这时,她一直在抑制的身躯终于忍不住剧烈地颤抖,她抬起头,洛晨才发现她眼眶早已通红,裤子被泪水打湿,她的声音哽咽,却在极力压抑着情绪:“不....不要,我不要离开洛晨!”
公孙月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可还是能让人轻松听出她的呜咽。
明明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明明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懂她的人,可他们现在却说,要把她带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再回到那个冰冷的病房,不能再忍受那样压抑的生活了!假如她从未出逃,假如洛晨从未来过,她或许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可现在,都回不去了,要是让她再过那样的日子,她真的会疯掉的啊!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月儿,听妈妈的话好吗?你回去之后,我跟你保证爸爸一定不会这样对你了。爸爸妈妈都知道错了,原谅我们,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月儿?”
“不...不行!”
“公孙月!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知道你离家出走的这几天,家里人有多担心你吗!”
公孙权的声音严肃至极,眼神里的刻板像极了年轻时的公孙老爷子。
“喂,你刚刚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啊,我那些真白讲了?”
洛晨皱着眉头,轻轻拍打着公孙月的手背。
“放心放心,有我呢。”
他垂着脑袋,对公孙月小声说。
“是啊权厅长,人家小姑娘都这么难过了,你还要摆脸色给她看,怪不得她会的病呢。”
顾延将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搭在了桌子上,将双手交叠在一块垫在脑后,啧了一声。
“我.....”
公孙权看着自己的手,表情自责。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月儿都是要回去接受治疗的,或许她最近在你面前表现一切正常,可若是她的病情恶化,那将极其严重。”
他放轻了语气,尽量温柔地对公孙月说道:“月儿,跟哥哥回去一趟,好吗?只要你好好接受治疗,等你好了,我们就让你自己出来。”
公孙月听见此话似乎有些动摇,可她再次想起了洛晨说过的话:“人啊,都是不变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伪装的再精细的人,也总有本性毕露的那天。”
她不傻,或许她刚回去的时候他们还会收敛一些,但长时间下来,就都会变回原样,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多重要的人,没有指望过仅靠她就能改变别人的性格,所以,她还是不能回去。
“不行.....我只想待在洛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