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公孙月,今年十五岁。
这五年我们家的气氛变了很多,两个哥哥变得很少和家里人讲话,大哥越来越沉默,二哥再没有打过架。
就连一向温柔的妈妈也变了个人。
妈妈经常跟我说她想死,有一次妈妈说她去河边散步了,她走之前对我说:“妈妈要是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想如果妈妈真的走了,那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可妈妈还是回来了,但妈妈又好像没有回来。
妈妈不再关心我们,就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整天逛街,打麻将,见到爸爸时候也总是笑着。
这个看上去和睦相处,繁华富贵的家庭,终究还是彻底腐烂了。
.........
十五岁,我遇见了一个男孩。
那是在余家大小姐余子衿的生日会上,我们全家盛装出席。
在余家,我发现一直不可一世的爸爸也会点头哈腰。
他带着我们走到余叔叔面前问好,大哥也不再沉默寡言,面对余叔叔时显得温和又活泼。
他让我们拿着给余子衿准备的礼物送过去,他和妈妈则留下来跟余叔叔聊天。
不过大哥和二哥也说要留下来,我只好自己去。
余子衿姐姐看上去不喜欢说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可还是有许许多多的同龄人蜂拥而至,花团锦簇地围在她身边。
她看上去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完美的漂亮脸蛋,精致的礼服,窈窕的身材,我远远望着,甚至不敢靠近她。
“诶?你是要送礼物给她吗?”
一道明朗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头望去,一个穿着西装的少年正在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瞬间就被他吸引住了,看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神清澈纯良,好像春天雪山上冰块消融,潺潺的流水连绵温柔。
风吹动他的头发,我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心脏莫名怦怦跳动,慌慌张张的转过头去。
“是....”
我小声说,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再去看他。
他对着我忽然笑了一下,我以为他是觉得我丢人,连忙道歉:“不.....不好意思。”
“啊?什么不好意思?”
他疑惑的挠着头发,我意识到刚刚是我多想了。
可我已经在他面前出丑太多,便留下礼物,匆匆跑开。
后来我又悄悄地去偷看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可却再也没见到他。
整场晚宴,我都在左顾右盼的寻找着他的身影,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叫洛晨。
..........
十六岁的生日,无人记得。
我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吹着远方划过的软风,恍惚间想起了余子衿。
真羡慕啊,那个被爱包围的姐姐。
我站了起来,看着天台边缘宛若深渊一样的高空,缓缓走向前。
以前我总是害怕妈妈跟我谈及死亡,每当她说想死,我都会哭着求她不要再说了。
可我现在似乎能够理解妈妈了,死亡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或许是解脱。
.......
十六岁的那年,班主任将我拦了下来,我没死。
可我又好像真的死了。
我逐渐理解妈妈,理解妈妈为什么那天从河边回来后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因为我也变了。
眼前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好像虚无,我经常会无厘头的哭到深夜,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我顺着阳光掘起我的坟墓。
或者似乎只是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每天的意义就是吃完早餐,然后等着吃中午饭,晚饭。
我被爸爸送进了医院。
但那里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监狱。
我知道,这都是爸爸对我的惩罚。
爸爸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在家里和外面一向强势,可却生了我这么个软弱的女儿。
大哥和二哥每隔一个月就会来看一下我,每次见面,他们都好像会变化很多。
他们把我关在这的意义,只是为了不让我死而已。
这间病房就像是死后的空间,我时常会把窗帘全部拉紧,然后我就被关在了一个大大的黑盒子里。
盒子里分不清黑夜与白天,这里没有光与暗,没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只剩下一片虚无。
........
他们给我找了心理医生,从我被关进病房的那一天开始,心理医生每周都会来跟我聊天。
一开始我填了很多表格,做了很多问卷,他问我很多问题,然后我就被确诊抑郁症,和一堆复杂的精神疾病。
我看着他递给我的病历,笑了笑,我想,在我们家,还有正常人吗?
他每次来都会将窗帘拉开,在他走后我又拉回去。
他来了大概半年,有一次他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
我愣了愣,脑子里忽然想起那个清澈阳光的眼神。
他看见我的反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头苦笑。
他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就不会再来了。”
“你家里人或许会给你换一个心理医生吧。”
我沉默的点点头,对我来说,换谁都无所谓。
他拿起资料,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没什么反应,继续坐在床上看书。
病房里其实是有娱乐和健身设施的,但是没有网络设备,我对那些游戏机没兴趣,每天最多也就是看看书,然后发呆。
我在床上看书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想上厕所了,下床才发现他在床边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跑吧,跑的越远越好,就算为了你心爱的人,也要大胆尝试一次。”
........
十七岁,我终于逃离了那间病房。
爸爸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动过爷爷分给我们的遗产,但他说过:“你们可以用你爷爷给你们的遗产,但用了他的钱,之后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
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远,它们在不断后退,好似在和我挥手告别。
十七岁的夏天,我坐上前往月城的列车,离开这座承载我所有回忆的城市。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前往月城,或许是因为那个一直在梦中萦绕着的温暖身影吧,我也不清楚。
我和他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对他的思念却一遍又一遍。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那个最终拯救我的人,但我已经穷途末路,唯有去碰碰运气。
下了高铁站,包里只有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带上这些为数不多的东西,我久违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周遭仿佛弥漫着“自由”的沁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超脱的愉悦。
这种情绪好似有神奇的魔力,它们充斥着我的身体,似乎带来新的希望。
因为那个人,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这里没有时刻跟在我身后的人,没有关着我的黑盒子,没有父亲的暴力和兄长的冷漠。
我很开心。
商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我穿着新买的裙子,手里是还不会用的新手机。
出来时候已经是正午,我走进一家小馆子,看着菜单上丰盛的菜品,报复性地都点了一遍。
可吃着吃着,一个人抱住了我的大腿。
原来他叫洛晨
.........
在命运的安排下,我再次见到了他。
洛晨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我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眼眶有些酸涩。
我以为,以我的性格,要跟他熟悉起来还要很久。
但我从没想过,他会主动邀请我去到处逛一逛。
我们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洛晨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跟他聊天,气氛似乎永远不会冷下来,就算不说话,只要他陪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帮我提着一袋又一袋的东西,走累了,我们就在公园坐下。
我很害怕他会拒绝我,于是就用了一些小心机。
我说:“那个,我想去先找房子,晚上再出去玩,可以吗?”
这句话多用在朋友之间提前有约定,但一方却有事的情景里,比如“我今晚要加班啊,明天再去看电影可以吗?”、
但在他可以随时离开的情况下,我说出了这句话。
这种方法是我从书上学来的,几乎没有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因为我看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其实早已将“晚上出来”的种子在他心中埋下。
他上钩了,还说要陪我一起找房子。
我在心中偷偷安慰自己,为了把洛晨吸引过来,即使用上一些卑鄙的小手段也无所谓。
.........
找完房子后,我意识到他要离开了。
我知道他答应了我,晚上还会过来,但他总有一天会像普通朋友一样,如果对一项活动不感兴趣,就选择拒绝。
我不想跟他当普通朋友,但我已经想不到可以用什么留住他了。
我试探性的问道:“如果你能接受的话,你有空带我到处逛一逛可以吗?当然,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很多钱的。”
他答应了。
.......
之后的那段时间,几乎是我十七年来,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我很少哭泣,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就算我偶尔会耍小脾气,会无理取闹,会在深夜偷偷擦眼泪,洛晨都会温柔地安抚我,让我扑在他怀里,轻轻抚摸我的脑袋。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可仅仅一个星期,他们就找了过来。
.......
被带走的那天,我的泪水决堤,他原地沉默。
我们相视着彼此,我想了很多离别的话,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临走前,洛晨似乎还想跟我说些什么,但被大哥给打断了。
最后,他只是轻轻摸着我的脑袋,眼神迷茫:“等我。”
........
“砰——!!”
病房坚硬的钢化玻璃忽然被打碎,我从回忆中惊醒,茫然望着窗户的方向。
以小小的裂口为中心,玻璃碎裂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苍白密集地迅速向四周散开。
一个蒙着面罩黑色的身影在星辉照耀下突然爬了上来,他接过下面人递来的工具,将窗户的栏杆砍断,随后一脚踹开带着裂缝的玻璃窗。
零碎破裂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月光的清辉,黑色身影翻身进入病房。
门外响起了枪声和打斗声,但他却不急不忙的缓缓向我走来,同时卸下身上沉重的防弹服。
他摘下面罩,露出了一个令我熟悉无比的张扬笑容。
洛晨朝我伸出手,眉眼弯弯,清澈的眸子闪烁:“亲爱的公孙小姐,我恰好有两张通向自由的船票,你愿意趁着这大好月色,陪我私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