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 六月七日,星期六
亲爱的云:
虽然你一直想让我这样叫你,可我羞于开口,作为补偿便在这里,将它作为信件的开头。
今天,你来医院看我了,坐在我病床旁的那把明黄色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沉默许久后,你的嘴唇微张,那两瓣粉色的唇里好像有很多话语,就像我要对你说的一样,可当你开口时,便只是很平淡的,像是在官场上的应酬一样问到:“身体感觉怎样了?这医院住着可还舒服?”
我也只是点点头说到:“一切都很不错。”
哼哼,其实不是很好哦,我当时在骗你。
就说说那把椅子吧,明黄色的,在医院这种僻静的地方...谁会放那种亮色的椅子?想想也就只有我。
为什么?因为很像你的头发呀!不过却比不上,你的头发很软,那把椅子硬到不行,你在阳光下是熠熠生辉的,看上去就觉得很温暖,可那把椅子.....
只能告诉我,你现在不在这。
不过我很擅长臆想啦,就像是以前流浪时,把捡来的半块土豆想象成一块香喷喷流着油的鸡肉,效果不错,毕竟那时...只要能吃饱就很开心了。
现在我会把这把椅子想象成是你在床边陪着我。
很不错吧!
不过你来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坐在我的床上呢,感觉会离你更近一些,我也会往你身边蹭蹭,去贴着你的后腰。
多长时间没和你在一张床上依偎着睡去了?
我记不清了,毕竟医院里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时间也是一篇惨白,模糊在了概念中。
只是感觉着它在流逝,感觉着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
唯一的明亮也就只有象征着你的那把椅子,可当我想起你,时间就会过的更快。
窗外的晨光带着些许清凉落在椅子上,很快就变得炽热,最后就化为了苍凉。
真的很快呀!我猜猜你也应该有这种感觉的,毕竟你我相识的时间太短了!在你漫长的生命里,我只是一角。
对此你会感到不甘吧!我也是呢!
当我说完还不错的时候,你扭头看了眼窗外,附近施工队的声音在那喧嚣着,你一直很平静的嘴角向下弯曲,有些可爱的嘟起了嘴。
是的,虽然你与我比起来要高很多,我若是直接与你讲:“你很可爱!”你大概要用手拍两下我的头,随后揉乱我的头发,哈哈哈,想起来也很开心呢。
不过我胆子很小,毕竟是一只被人驯化的猫,还是没有太跳脱的胆子啦。
你嘟着嘴站了起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很开心,不来这一下,我会难过一晚上)你便走了出去,是在打电话吧?反正你回来后,那施工队便没在出声了(直到现在)。
应该是你用钱或者权力什么的,让那些人停下了吧,我只知道你很厉害,可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程度。
毕竟对于猫来说,能吃饱饭,睡个好觉就够了。
但我的眼里却多了你呢,回来后你又握住了我的手,很温暖。
你的指节不粗大,手指很纤细可却是软软的,看上去也很白,请原谅我的词汇很少,毕竟......你教我认字至今也不过数年罢了。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手,我能看着它过去一下午,什么话也不说。
而且它真的很厉害,你会用它弹钢琴(是这个词吧?好久没听你给我弹了)还会用它批示那些很厉害的文件,当然,在那些温暖黏腻的夜晚,它也很厉害呢!
就这样,在你压抑着什么对我问东问西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看你的手,直到你将它抬起,捏住了我的下巴,盯着我说:“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想听你弹琴。”我说。
你点点头,好像是答应了。
你下次来看我,会不会真的让人抬着那样一架巨大的琴进来?虽然有种我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可我真的希望能看到呢。
谁又会和一只时日无多的猫去较劲?指责她的行为不负责?
想来不会有人这样做。
那时的我就抱着这种期待,抬头盯着你,去看你的眼睛。
虽然还是在走神吧,但谁叫你说的话...都那样客套(这个词我觉得很对劲)
明明你我是亲密的,虽然不善言辞,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因为在你那棕色中点着些翠绿,像是一块封住夏叶的琥珀似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感情。
心痛,无奈,遗憾以及被你藏的很好的爱意。
所以我认为,你不需要问我午饭的三文鱼合不合胃口,是不是需要多撒点胡椒,还是换成秋刀鱼比较好。
你明明那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只是钻进你的怀里,就那样和你待在一起,直到你离去。
但是直到今天的太阳沉下去,你也没有说出一句我想听的话,哪怕是哭着抱住我,说不想这样也好呢,不过你不会哭,我也没见过你哭。
其实蛮不公平的,你可是见过我第一次哭的时候。
就在你把我接回家的那天。
诶?对哦!你曾经出差时,给我写的那封信,虽然一半是关心,另一半是发牢骚,但多少还是讲了些事情,说了你在晚上很孤独,因为你直到遇见我之前,一直有在抱着玩偶睡觉呢。
你还在那封信里蛮仔细的讲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样的感情去抱着玩偶睡的。
所以我现在也想和你讲下,我第一次哭时的感觉哦(蛮想看到你第一次哭的样子)!
那天的雨蛮大,黑压压的天气让人高兴不起来,我所在的小巷被洪水浸湿了,踩在地面上,脚裸被水浸没。
我抱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破被子站在那不知所措。
这城市又是平坦的,不像我记忆里的家那样,沟壑不平的山峰里,雨季来临时,大家可以躲到山上去。
但这里每当雨季来临...没人管的流浪者很多就会倒下,一头扎在泥泞的雨地上,被水渐渐的淹没,将他的身体与存在的印记一同抹去。
我很想回家,可早就没了家人,那些如画一般的山岭也被战火毁灭了,除去当时逃荒的领头人,那个很壮的汉子呼吁大家的那句话:“先走!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回到家里。”
可他在去年的雨夜里,因为偷盗了半块面包被一枪贯穿了头颅,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他的话不能信。
因为他没回到家里。
那当时的我还能信什么?还有妈妈的一句真理呢!(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那么悲惨)
她说:“吃东西时哪怕没吃饱,也要剩下一半,下次再吃。每顿都挨饿,也比饱一顿饿死好。”
可她还是饿死了,那个小时候能抱着我在山上走很久也不会累的女人,在死的时候,一张薄薄的草席就能将她盖住。
看来她的话不完全对,可她的话还是很对,因为我在那时还没饿死。
只是头很痛,四肢无力,脑袋好像有点热?当时的我能感觉到从额头流下的雨水温度更高。
说真的,当时脑子里就想着那两句话,去想,她们究竟谁说得对。毕竟想着些别的什么?身上似乎就没那么痛苦了。
确实是呢,就那般想着,我也一头扎进泥水里。
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你的金色长发和那琥珀似的瞳孔,很温暖,就是觉得温暖。
没分清是因为看见了你,还是因为旁边的那个火炉。
不过你似乎没意识到我醒了,你正在和医生说话,含含糊糊的在说什么营养不良,感染,发烧发热,今晚醒不过来什么的?
应该是说我病的很严重,今晚醒不过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我想开口告诉你,说我醒了,因为我在你清秀的脸上看到了焦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陌生人因为我而着急。
可我却不知道怎样叫你,那就呜呜两声?我的嗓子好像病坏了说不了话。
想伸手戳下你,但只能够到你的脸,我的手很脏,有好多泥在上面...
我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你似乎注意到了我,原本焦急的表情忽然就转为欣喜,你握住了我的手并轻轻摇晃它,我才发现,我的手上没了泥土,原来它也是白白净净的,可和你相比,它又是小小的,不过也好,这样能被你的双手完全握在手心里。
之后.....你也没有问我很多话,就像今天一样。
你只是欣喜的看着我,你眼睛里的翠绿似乎在舞动,你问道:“你还有家人吗?”
很无理的一句话哦!不过念及你是欣喜过了头,我当时看起来也不像有家人的样子,我就原谅你啦!
当时我摇摇头,你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但接下来就被一点庆幸所取代。
我有些害怕,低着头看向你的手,以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有一些我身边的朋友,就是被你这样衣装华贵的人领走了,再次见到她时,她趴在地上,用手掌和膝盖前进,脖子上拴着项圈,手和膝盖都被磨破,石子与尘土混进血肉里,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也留下她的一声呜咽。
不过声音很轻,没人在乎她的痛苦,毕竟她原本很快就要饿死了呢。
似乎这个世界只有我听见了她的悲伤。
所以这时的我也是害怕的,可我时不时警觉的看向你,可你的眼睛和长发看起来又是那样的温暖,我总觉得你不会害我。
而且...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想成为我的家人吗?”你冷不丁的问到。
我看着你的手,没法说话,只是用尽力气点点头,泪水滴落。
......
想来我是从那时,开始喜欢看你手的吧?这个故事讲的可还好?亲爱的。
头有些痛,那个长着狼耳朵的护士推着车过来了,每当这时,都是她要给我打上一些吗啡去帮我睡觉了。
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讲呀,不过她也是个倒霉的家伙,前两天刚被人骗了三千块钱,就不给她添麻烦了。
和你要说的很多,不急于当下了。
你的丹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