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而且是现在，俺们就要见到那四个同族。”为首的一个中年兽人点点头，双手抱胸。
高大的兽人甚至需要韦斯特仰头对视，而这样的兽人站在韦斯特面前的，有足足十几个，组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炎热的夏天将汗水蒸腾，随后又用微风将这些气味恶趣味般地吹向韦斯特。
除了汗臭，韦斯特还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汽油味。
处理不好，情况可能就糟糕了。
“还有哪几点来着？”将喇叭挂在腰间，韦斯特将胸口的小册子与笔拿在手上，笔尖停在纸面，“我这里集中记录一下，方便后续报备一类的——你懂的，程序需要。”
“俺们被拖欠的薪资，什么时候能拿到？”一个青年兽人有些激动，“俺们社区的电已经停了好久了，搞电线的说俺们拖太久，不给电了——”
“俺们哪来的钱！都在那些狗日的老板手里！”
“对对，就是。”
很明显，大伙都对这个现象十分不满，一句话便能引起诸多附和，有些分散的人群在此刻又开始聚集起来。
“好的，这个问题我会向有关部门反应的，”韦斯特在小册子上写下“基建停摆”，“我知道你们是多次反映无果才会选择如此下策的，请你们放心，这次一定会解决问题。为了表示诚意，今早教会已经筹款为你们置办了一批物资，这会应该已经送到了聚集地。”
“真的吗？”中年兽人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不少兽人开始用手机确认这条信息的真假。
“你可以自行确认，”韦斯特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继续：“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但应该能缓和一下燃眉之急。”
“真的，教会的车已经到了……”
“俺家里已经领到了粮食和饮用水——”
后面的队伍开始互相报喜，刚刚紧张的氛围也在此刻大大缓解，不少人甚至直接坐在了路边上，与家人通起了电话。
“……”中年兽人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但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俺们——”
“我明白大伙对于那四位的想法，”没等中年兽人继续，韦斯特便抢过了主动权，“如果没有那四位，你们也就得不到补给，是吧？”
“是——”
“这点我不否认，我甚至十分认可你们的看法，”韦斯特将小册子放进上衣的口袋，又向兽人们靠近了一点，“说实话，在他们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前提下，我们也的确想尽快释放他们。”
“那为什么不呢？”人群中有人发问，数十双眼睛紧盯韦斯特，仿佛此刻，韦斯特才是那个接受审判的人。
“因为……”韦斯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前排的注意力都在自身后，清了清嗓子：“用个不恰当的比方，家里娃娃被欺负了，告诉老师没人管，这情况你们肯定会支持娃娃讨公道吧？”
人群没有回应，但同样的，没有反对。后面松散的人群逐渐向韦斯特靠拢，但气氛比起刚才更多的像是在听一场宣讲。
“……有一套。”安洁在韦斯特身后注视着人群的一举一动，高大的身躯能让她看清后面的情况。
暴徒比起刚刚情绪缓和了不少，酒精味也没有刚才那么浓烈了，起码这么下去似乎和平解决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语言比棍子好用…吗……”双手抱胸的安洁微微一笑，神经也没有刚刚绷得那么紧了。
“但如果，娃娃选择当着很多人的面跳楼，用这种方式讨公道呢？”韦斯特将话锋一转，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人群，“或者用刀去伤害别人，甚至杀害他人呢？”
人群没有回应，但底下却开始了自己的讨论，为首的中年兽人也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索这种情况下自己会如何应对。
“这个方式，合理吗？”韦斯特再次发问，这次韦斯特没有望向人群，而是与中年兽人对上了视线。
兽人虽然比较愚昧，但经过同盟体多年普及基础教育，在大是大非上的观念还是与其他种族无异。劳动只是疲惫了他们的身躯，没有麻痹扭曲他们的精神。
“……不合适。”中年兽人撇过视线，没有再和韦斯特对视。
“但是合乎情理，”韦斯特又看向人群，“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会想要用极端的方式报复回去，这在情感上，很合理，但是不合适，这种方式只会毁了娃娃的前途，甚至一生。”
“以我个人角度来说，对于你们那四位的做法，我很能理解，”韦斯特将挂在腰间的喇叭重新举起，“但这是一场赌博，而筹码就是整个聚集地的前途。”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做啊！”人群中有人反问。
“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像娃娃没有跳下楼，没有用刀伤人，难道我们就该一样当啥事都没有发生吗？”韦斯特没有回避，以反问结尾，转守为攻，将话语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人群没有再说什么，为首的中年男人也只是看着韦斯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我知道娃娃其实都是懂事的，但做出这种极端的行为，我想一点小小的惩罚还是，必要的吧？”韦斯特环视人群一周，视线最后落在中年兽人身上，“社会也一样，如果我们不进行任何处理，是不是就像鼓励孩子多做傻事一样，鼓励其他人也做违法的事情呢？”
“……你说的俺也不是不懂，”良久，中年兽人叹了口气，似乎是泄气了一般，”只是，俺们不想为俺们发声的人就这么被关牢里，不想他们就这么结束。”
“俺觉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中年兽人半蹲下来，降低自己的身位与韦斯特处在同一高度，“你真的会帮助俺们吗？”
兽人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大，看向韦斯特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些期待：“你和那些穿着西装，只会让俺们等和走的小个子不一样，俺能感觉得到——”
中年兽人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位，后者也微微点头。
“俺们要求恢复住的地方的电力和水，拖欠的工钱也要到位，同样的对一些危急同胞的补给也要到位，然后那四位……”兽人顿了一下，眼神有些犹豫，嘴巴微微张开，却又合上。
“没事，说吧。”韦斯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你们，会怎么处罚……”旁边一位女性兽人提问，“俺们想知道。”
关键问题来了。韦斯特很高兴是由对方主动提出的，而非自己先提出条件。对方已经亮出底线，谈判的主动权就握在了自己手里，起码这次事件的结果，是自己可以做决定的了。
韦斯特看向刚刚提问的女性，她的腿边有一个孩童，孩童在察觉到前者的目光后，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霍哈，我不是让你待在后面吗。”女性将小孩护住，挡在了自己身后，但孩童的好奇心却让霍哈探出头来观察着韦斯特和他身后的半人马骑警。
“……”
霍哈……是瓦哈，也就是红头巾的家属吗。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呢……
韦斯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女兽人，浅浅地笑了一下：“不会为难他们的，我保证。最久一周，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
“真的。”韦斯特越过防线，走去兽人群中。
他慢慢地走到霍哈面前，俯下身，在与母亲对视得到许可后，轻轻地摸了摸后者的头。
“……爸爸，是坏人吗？”
“你的爸爸很勇敢，也很爱你们，”韦斯特摇摇头，“只是一时冲动用错了方法，大家都一样。”
“回去好好吃个饭吧，这几天一定饿坏了吧。”
在无人机的监控下，兽人有秩序地散去，将平静还给了街道。
“嗯…嗯，是的，请将相关文件转移到指定服务器，好的，感谢。”办公室内，李在简短地通话后挂掉了电话，随后看向刚放下平板的奥弗斯：“局长，韦斯特组长要的文件我在今早已经发给他了，收尾也在刚才处理完毕。”
“嗯。”奥弗斯简单地点头，“这几天总局有几次会议要开，是针对兽人暴动的，我不在的时候尽力辅佐韦斯特。”
“总局意识到什么了吗？”
“没有他快，或者说没有他深刻。”
“……好。”
“你可以相信他，就像当初相信我那样，我走到这来，就是为了更好地帮助你们。”奥弗斯笑了笑，但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我走的太远，手已经很难触碰到具体的事物了。”
奥弗斯缓缓起身，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
“……各司其职，局长，无须自责。”
“你说得对，”奥弗斯将身后的照片取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各司其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