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利尔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一下午高强度的战斗已经将他的体力透支殆尽。
“……”贾利尔无言抬头仰望着血红的天空,又看了看血流满地的街道,一声不经意的叹息从鼻尖划出。
比军已经撤去,此刻的游击队正打扫着战场,收拾能用的物资,救治伤员,拼凑遗骸。行动并没有因为夜色的到来而暂停,反而有些加速。时间一到,他们又要即刻动身撤离,马不停蹄地追赶大部队的脚步。
许多战士的遗骸被排列整齐、盖上白布。因为缺少医疗物资,很多本能够被救治的战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血流尽。
黑夜将至,而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呢?
“……啧。”抄起携行具右旁的水壶,本想着喝一口水的贾利尔却发现水壶早已被弹片划出一个缺口,只得将其随手丢掉。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贾利尔将左侧副包的那一包种子拿出,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替我在塔克塔种下它。”
脑海里仍回想着贾巴尔牺牲前的最后一句话。贾利尔没有流泪,没有悲伤,他需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战斗之中,至于哀悼,只能留到胜利之后,或者是其他见证胜利的人了。
将这包种子小心地打开,贾利尔发现里面还折着一封信件:
你好啊,不论是谁打开这包种子,阅读这封信,请替我好好的保存这些种子,这是我家乡特有的花朵。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替我将其种下,无论是哪都可以。当然,能种在索尔比亚东北部的塔克塔城是最好的,因为那里就是我的家乡——无论你阅读这封信时,她还是不是叫塔克塔,我的祖国还是不是叫索尔比亚。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索尔比亚游击队的一名光荣的游击战士,名叫贾巴尔,不过能阅读这封信的话,我很大概率是牺牲在解放索尔比亚的途中了。无论我们是否成功,我都希望阅读信件的你能够知晓我们的存在、了解我们奋斗过的痕迹。我们从来没有将祖国拱手相让,敌人即便是占领,那也一定是摧毁我们索尔比亚人所建起的血肉长城之后,接手沾满我们热血的祖国。纵使时过境迁,也改变不了我们索尔比亚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我本是塔克塔的一名花农,有着属于自己的一片花田,直到比涅兹坦的军队入侵。他们用炮弹炸毁我们的家园,用履带在我们的国土上肆意碾压。这包种子是我在火海里唯一抢救出来的东西,我的花田、我的花朵,还有的我的家人,都被入侵者付之一炬,化为灰烬。所以还请你明白这包种子对我的重要性,如果无法将其种在我的故土之上,也请你麻烦种在异国他乡或是你的故乡之上,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留下一点点我们存在过的痕迹,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心愿了,真的十分感谢。
哦对,这些是海恩鸢尾花的种子,在战乱以前我家乡的山上有很多,很漂亮。只可惜这样柔弱又美丽的事物是被战争第一时间所摧毁的东西,而我们一定是他们最后能被摧毁的事物。如果我们胜利的话,请你在五月份去往索尔比亚东北部的塔克塔城,那时候是海恩鸢尾所盛开的季节,相信你一定能够领略到我们所守护的事物有多么美丽。如果无法前往或是不复存在……也请你将其种下,无论在哪也好,谢谢。
信件的字迹很好看,措辞也像是知识分子所写出来的,想必贾巴尔此前也是一个十分浪漫的人吧。就着夕阳,在山坡上看着花田中的花海随着晚霞的微风掀起有色彩的海浪,以此作为劳作一天的自己的奖励。
只可惜,毫无感情的炮弹将土地掀翻,撕裂茎与叶。高温点燃脆弱的花朵,将其剧烈燃烧,化为焦炭。那晚,无声的火焰将花海吞没,照亮了本应宁静的夜晚。
贾利尔没有说什么,在读完过后也只是将信件折好,将其与种子一同包好后,想了想,又用油布纸将其包了一层。
交到别人手上的时候一定不能是损坏的。怀着这个念头,贾利尔将其放入了自己的副包中。
“连长,教会的人来了。”昏暗的街道上,教会的那一抹纯白在此刻是多么明显。
“……教会的同志——”
疲惫的贾利尔撑着墙壁起身,却被1-3一把扶住:“没事,你休息吧,不必为了我们起身。”
“谢谢,小同志如何称呼?”顺着1-3的意思坐下,看着眼前游骑士略显清秀的脸,胡子拉碴的贾利尔疲惫地笑笑。
“叫我1-3就好,这是我们的队长,”为靠近的1-1让开一点位置,1-3开始介绍起其他人,“后面那个和你们军医配合的矮人是1-2,别看他是矮人,其实也会一些简单的医术和治疗法术呢!”
“还有那两个大块头——”
“好了好了,1-3,歇会吧。”1-1平淡地帮1-3按下暂停键,后者也立刻点点头,和矮人一起开始救助伤员,将说话的空间让给队长。“你是这支部队的连长?”
“嗯……虽然不知道剩下的人还够不够称为一支连。”贾利尔眼前的1-1明显比刚才的成熟不少,有着领导者的气势。
“我们为你们带来了一些医疗物品和药水,这会在下发给你们的医疗部门,用不了多久你们的其他部队也能收到一部分。”1-1看了眼胸口的手机,确认信息无误后向贾利尔转述,“抱歉,我们无法为你们提供直接的援助。”
这是1-1从出门以来,唯一一次流露出些许悲伤的神情。
“同志言重了,能够做到如此份上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贾利尔起身,将自己的手在裤子上擦拭两下后,向1-1伸去。
“为祖国而英勇奋战,你们才是令人敬佩的一方。”没有丝毫犹豫,1-1脱下作战手套,握住了贾利尔那粗糙又沾满尘土的手。
“你们的下一步作战计划呢,我们的修女告知我你们的大部队前往玛兹拉沙了,仅凭你们恐怕无法拿下穆沙。”
“我们的主要用意便是掩护大部队前往玛兹拉沙,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佯攻,”为自己整理了一下因为坐下而有些歪了的旧军装,贾利尔看了眼周围忙碌的队员,“我们的司令应该能联系上你们吧。”
在出发时,贾利尔就听说两名修女同将军同行,而修女能够使用法术直接联系其他的修女,将军也是借助她们的能力与沙涅伽将军取得联系的。
“嗯,我们的修女在下午一点左右接到过安雅修女的联系,你们的将军询问了这里的战况。”
“我们打得不孬吧?”听到直属上司的询问,贾利尔不自觉地直起身子。
“一如既往的勇猛。自从那次的撤退之后,我们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勇猛的部队了。”微微地点点头,1-1平静的脸上多了些许敬佩。
“那……大部队的进度呢?”
“这个我们不曾得知,但在四点的时候收到过你们将军的联系,让你们在五点半时进行撤退,告知消息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将手套重新戴起,1-1回头看向正在帮助军医的其他队员,随后看向贾利尔:“这些遗体可以留给我们,他们会受到对的上他们的葬礼。伤员也是,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好……”
最后一抹残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没入了地平线之下,将天空彻底交由月亮掌管。
“逝者安息,英勇的灵魂一定会被主接纳进天堂的。”双手合十,面对白布,1-1为逝者送上了简短的祷告。
通知过上级后,得到指令的贾利尔已经带上所有能动的队员向外撤里,同其他方向的游击队进行汇合。穆沙城重新回到的一开始宁静的状态,但留下的逝者却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激烈。
两位圣骑士用法术将数十具遗体缓缓举起,组成了一条往生的长队。
逝者已去,生者仍需为祖国斗争。
“队长,伤员都被安置好了,待会可以通知修女过来进行简单的治疗。”1-3同1-2一起走到1-1身旁。
“走,让我们将这些英雄好好安葬。”1-1点点头,走到队伍前头,右手握住步枪,左手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带领着队伍向安全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