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坚持你的方案的。”地道里,简陋的指挥室内,沙涅伽愤愤不平地捶了捶桌子,“我的人刚死里逃生,结果却又要上刀山下火海。用肉身去抵抗装甲的后果,我们在耶尔奇亚就见过一回了。”
靠近前线的指挥室内因为电网与轰炸的原因,本就昏暗的灯光随着爆炸的震动忽明忽暗,简陋的天花板也不时掉落地上的灰尘与沙子,也许下一秒所有人都有可能会被活埋于此,在窒息与绝望还有不甘中缓慢地死亡。
“军委会现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声音大一点来领导众人,如果我再喊大些,那么其他人又该听谁的呢?”巴穆赫微微摇头,给自己点燃一支卷烟,吸了一口。
烟雾飘起,随着风扇被排出房间,进入空气循环系统。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沉闷起来,也许料到了,也许没料到,如今情况的凶险程度不亚于突围那时,两人被情势拧紧了眉头。
“你明知道借助城市进行游击才是最正确的解法。”
“现在不是战术对错的问题,而是内部的团结问题。在团结这方面上,正确方向的不一定代表是对的方法,逆势而为有时候就是一种错误。特别是如今这种情况,我们的声音比起是传递真理,更多是在分裂自身。如果我继续坚持下去,很有可能会将矛盾激化,导致有部分人不再听从拉希德,反而跟着我们去游击。到那时,你觉得会怎样?”
在如今的情况下,巴穆赫不愿再发出质疑的声音。在本就人心惶惶的前提下,内部的争论越激烈,底下的人心就越乱,越不知该听信与谁。不安与质疑会先敌人一步瓦解这个摇摇欲坠的联盟,这比任何一场战事的失利还要致命,还要不可挽回。巴穆赫要让这个联盟更加团结起来,无论领导的人是不是他。
“届时很有可能会分为两派,但两边都会缺少人手,恐怕两边都不会打好……游击绕后没办法形成有效包围拆散对方,正面接敌更没办法挡住他们……”
那才是最坏的情况,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裂。双方都会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对方的不配合,人心一旦分裂,对于彼此间的仇视、偏见将会比以往更加尖锐与恶毒。到那时候,摧毁索尔比亚的可能就不单纯是比涅兹坦了。
“那时候才是用对的方法办错事。中央能够团结起来就很不容易了,我并不希望因为我的出现让本就不怎么牢固的阵线出现内部的动荡。现如今,唯一正确的大纲就是让中央更加团结,除此以外的,都无关紧要。”巴穆赫抽了一口烟,“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说过我们要及时地转变身份。”
“我们要做的不单是赢得一场战斗的胜利,而是领导索尔比亚的所有人团结起来,共同救国。作为战士,我们只需要考虑如何赢得战斗、如何摧毁敌人就行,但如今,我们就是这个国家里唯一还在运作的政治部门,我们是唯一可能团结全索尔比亚的希望。我们不能再用以前的思维来审时度势,我们思考的角度要更加地全面、辩证。”巴穆赫指了指脑门,“跳出局势来,沙涅伽,跳出来。只有跳出来,我们才能更加全面地看待事物,才能做出最符合我们立场的决策。”
沙涅伽在此时才发觉自己同他的思维方式完全是两个角度,当自己还在纠结战术方案的对错之时,巴穆赫早已考虑到一些更加遥远的问题。尽管相较于之前专注于带兵,自己已经开始注重思政工作建设以及生产建设,但此时自己才发现自己原来落后巴穆赫这么多。
“团结是要有代价的,无论是你我执行这项错误的决策,还是那些将要牺牲在这次战斗的战士们。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之下,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你要如何让所有人放弃原来的领袖与方法,来彻底信服另一个人?信服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法?”
巴穆赫比谁的清楚正面迎击装甲4师的后果,但他仍要闯一闯,带着愿意为祖国流血牺牲的战士们,带他们去火海里闯那么一遭。
“这……”沙涅伽一时无解。在最危急的时刻,他无法想象让本就听信于他人的众人来相信自己。
“我也不能,谁也不能。信任与威望是要积累起来的。如果他们要下火海,我们就跟着一起下,因为我们同他们一样,都是在拯救国家的道路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只有当他们在火海里挣扎迷茫的时候,当我们一次次将他们从火海中拉起的时候,只有在那时,我们才有资格去领导他们,也只有在那时,他们才会相信我们。”
比涅兹坦不会留给巴穆赫成长的时间,在未来摇摇欲坠的每时每刻,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知行合一,在夹缝之中快速学习。索尔比亚等不起他慢慢成长,他必须时刻都在进步,尽最大可能地成长为领袖,引导众人在救国的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我们的政委都还好吗?到玛兹拉沙以后,你就开始等佯攻部队的回归,现在他们都回来了吧?”
“政委们状态都还不错,没有缺额胳膊少腿——你想让他们去那些抵抗组织里建设思想工作?”沙涅伽反应过来,笑了笑。
“是,让他们去其他部队里串串,介绍介绍我们,让他们了解了解我们。”一支烟抽完,巴穆赫将其摁灭在桌上,“思想上的高度统一,远比战线上的统一重要——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站在这里,而不是单纯地因为军令而站在这里。”
从椅子上起身,巴穆赫理了理自己的军装,语气坚定:“信仰和鲜血会将我们凝聚成一个更加团结的整体,那时,我们才能在暴风骤雨中同舟共济。”
“……”安静的指挥室内,拉希德默默地注视着玛兹拉沙城的地图,代表着敌我双方的瓶盖安放在地图各处,呈现出对峙的状态。
拉希德有些迟疑,下午巴穆赫的话此刻在他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
用命换胜利吗?这句话,拉希德也在散会过后问了自己无数遍。惨烈的胜利自然不是拉希德想要的胜利,能够稳坐军委主席的他没有昏庸到如此地步。能做出正面对抗的决定,自己也是对比过数据与实际,构思了无数次才做出的决定,在取得胜利的前提下,也是最能够鼓舞军心的方式。同耶尔奇亚那次不同,这次的部署速度、反坦克能力都比那时要强不少,比涅兹坦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加强他们的装甲强度。这次几乎是所有的条件都容许自己发挥自己擅长的战术,也正因如此,拉希德才能够坚定地否决巴穆赫的舔。
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会被三言两语轻易动摇的军人绝对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但拉希德心中隐隐不安,这是自己征战沙场多年以来锻炼而成的直觉,是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留下的本能反应。
巴穆赫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依托城市建筑进行游击战斗消耗敌方势力也是一种十分稳妥可行的打法,但坏处是需要各执行单位间紧密配合,将敌军精准地分割开来,对于目前尚未彻底团结一心的中央游击队而言,难度不低。何况战况的一切都太符合自己的设想了,会不会也是敌人的一个圈套?
想到这,拉希德不自觉的看向了代表着巴穆赫兵力的四个瓶盖。贸然地变更计划除了打乱自己的阵脚以外没有好处,时间已由不得拉希德犹豫,但他也要留点后手。
“……就当是保险。”喃喃自语,拉希德将四个瓶盖移动了一段距离,让其处于战线后方的中央,而那里是地下网络的十字路口,是部队通过地道隐秘地前往玛兹拉沙北部大部分地区的核心枢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