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阵地传来消息，敌方进攻部队不是被消灭就是撤退了。不过撤退的方向都在伏击部队的路上。”听着简报，沙涅伽看向巴穆赫，笑意止不住，“起码今天他们的进攻是失败了！”
“好事，好事。”巴穆赫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地图不断动态地推演对方的可能。尽管目前的局势基本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无论是对方的反应、撤退和行动路线，还是整个战线的变化，巴穆赫还是在脑海里一遍遍推算所有的情况，将前线所有的情况放在地图上的每一个街道里，对比着敌我双方兵力、士气、补给等几乎是所有的细节。
在沙尘暴的影响下，失去火炮的对方的士气只会只减不增。负隅顽抗，那么就前后夹击尽数歼灭；慌乱逃离，那么就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线逐渐与预想的情况重合，对面的一举一动尽在巴穆赫的掌控之中，真正做到了将敌军分割击破。
其实在来玛兹拉沙前，巴穆赫对于游击队在玛兹拉沙兴建的地下网络并无太多了解，其规模以及具体的路径也只是在秘书嘴里有所耳闻。从抵达到开战，仅仅是数天，巴穆赫就将整个玛兹拉沙的地形与复杂的地下网络熟记于心，并将其在实战之中运用。
他容不得自己失败，祖国也是。对方有着充足的补给、火力和人员，即便是失误，也可以借由丰富的资源迅速拉平战况。游击队呢？除了援助的部分防空、反坦克武器能够填补些许短板以外，恐怕就只有决心与勇气了——也正因如此，索尔比亚还没有走进彻底的死局。
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也不过是瑟缩在科技之后的，一帮勾心斗角的胆小鬼罢了。玛兹拉沙战事焦灼，他们又急于扩大战果，只要能够守住玛兹拉沙，对方很有可能不攻自破。
“打完以后，让还活着的政委们，组织给牺牲英雄做个简单的葬礼，每个阵地都要。”
“这……是否——”沙涅伽一顿，瞬间领会到了巴穆赫的意思。
士气，就是勇气。它是部队里看不见的强心润滑剂，是奇迹的先决条件，是大伙都知道十分重要的、却又是最难以稳定的因素。在战场这种生死一瞬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人性会向着哪个方向雪崩般地垮去。
在这场几乎是没有胜算的战役里，游击队与抵抗组织几乎是靠着一口器撑着，在进一步地进行思政工作前，谁也不知道这口气能撑到什么时候。过于紧绷，勇气的弦会断；太过放松，战线又会被压垮。
“这是场持久战，要打多久，不是我们说了算。在现有的条件下，我们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就是让他们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巴穆赫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连续的高强度思考需要借助一些手段来放松。
“他们应该都明白——”
“不，老沙，不。他们很多人都是带着一腔恨意来的，他们为的是家人的复仇，为的是一时的血债血偿，为的只是能够多杀几个比军，又或许是为了逃离比军的控制……带着这种想法，带着一腔孤勇，他们往往会低估自己对于祖国的价值。”
街道上的轰鸣逐渐远去，只留下依旧肆虐的风沙声。看着低头抽烟的巴穆赫，沙涅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祖国、胜利，这些对于沙涅伽来说真的太过遥远。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军官，在军事差距有接近五十年的前提下，他知道这场仗有多难胜利、多难打。一辆现代的主战坦克从零开始生产，最多也不过半年时间，而一名合格的战士，光是成年所需要的时间都……
他只是，觉得不能将祖国拱手相让。而彻底赶走侵略者，他没敢多想，他怕给予自己一个虚幻缥缈的美好幻想，他不一定能够承受住现实的打击。很多人也是这样，带着近乎绝望的孤勇，麻着胆子进行战斗，只是不想自己死在祖国后面。
“我们要让他们真正地明白，明白握紧枪代表的是什么，站在这又意味着什么，战死在这又是为了什么。只有明白了这些问题，却又坚定地站在这里的人，由这些人组成的队伍，才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
一支烟尽，巴穆赫为自己摸出第二支。他知道这支部队虽然立场高度统一，但依旧缺少了灵魂，缺少一个供所有人完全理解，且都愿意为之奉献、为之牺牲的核心思想。缺失这个灵魂，这支部队绝对撑不到胜利的时刻，撑不到赶走侵略者的时候。漫长的绝望会逐步蚕食掉这支部队最后的孤勇，那时如果没有一个信奉的理想作为火种，那索尔比亚将会彻底迷失在历史的长夜中。
他要让所有人相信，祖国一定能够解放，他们一定会胜利。就从一次微不足道的胜利，一场十分简陋的葬礼开始。
“葬礼是为逝去的人举办的，也是为活着的人举办的。它让我们思考生的意义和死的价值，这是我们的战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来得及思考的问题。我们的战士不怕死，但是这不是来自内心的无畏，而是没有继续生活的勇气，是没有灵魂的肉体做出的机械般的抵抗。我不觉得这样的队伍能够在解放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要让战士们重新找回灵魂。”
灵魂……
沙涅伽反复品味，不断询问自己是否明白战斗的意义。他依旧无法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祖国的解放而战斗。因为内心深处，他依旧认为这只是属于索尔比亚人最后的抗争。但同样，他也开始说服自己，给予自己能够胜利的念头。
跟着他，也许真的可以。毕竟打这么久，前线葬礼还是第一次见。不想好好活下去的人、没有信心活下去的人，是绝对不会想要举办葬礼的。
沙涅伽忍不住轻笑两声。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承担起解放祖国的任务。”吐出夹杂着叹息的云雾，巴穆赫看向低头沉思的沙涅伽，“现在，让我们去找拉希德主席复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