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很快的一拳，快到安吉娜只感觉左耳边一声爆鸣后，便陷入了悠长且刺耳的嗡嗡声。
她瞪大了眼睛，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白发少女依旧冷漠的表情。
“我…吾给汝一晚上时间，滚出这座山。敢多一句话，吾就直接把你丢出去！”
无情的话语清晰地进入了安吉娜还处于混乱中的听觉。
“滚出去？那你可还真是……”
霸道。
安吉娜讨厌霸道的人，一直都讨厌。
放到平常，这种行为在她的心底算得上是私闯民宅——哪怕对方是龙。如果放在过去，她更是会各种赔礼道歉认怂一条龙。
但现在，她是【勇者】，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是【恶龙】。霸道、喜怒无常——尽管妮莉和这条恶龙所表现出的关系再怎么亲密，都会让她想到一个熟悉的、她憎恨无比的关系：
胁迫下的妥协，乃至于受害者反喜欢上施暴者的病症。
很可惜，这一次她因为实力的缘故，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啪叽——
看着眼前的女人倒在地上，右耳隐隐可见一层血红，艾尔莉诺陷入了沉默。
绚丽的异色瞳略显暗淡：
对妮莉带回来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该下手，眷属与自己直接本应互相信任，可是…
“不怪我，嗯，不怪的。”
【龙是贪婪与欺诈的造物，也正因为是神祗的造物：只有比任何一个生物都要能言善辩；比任何一个生物都要利欲熏心；比任何一个生物都能带来破坏；比任何一个生物都要服从神祗的旨意，才能被称作完整的龙。】
【“可是…”】
【记住，你永远没有错，龙本该如此。】
“没错，吾乃带来终焉的恶龙，我做的选择没错…”艾尔莉诺摇摇头，将心中的迟疑尽数散去。她拎起安吉娜，一双足有三人展臂长、黑白左右分异的翅膀从脊背伸出，带着她从洞口飞出…
鲨人，怎么能不顺带着抛尸呢？
…
山洞下不远处——也是干翻勇者的案发现场旁边，有一条小溪。先前处理勇者衣物便是在这里。
溪流不大，也创造不了什么神话。最起码在妮莉看来是这样的：流水潺潺，合而成溪，清澈见底。
很像是某些魔法世界里的山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蹦出来什么小精灵，但是她没见过，她只记得那巴掌大的蟑螂，至今记忆犹新。
总之，几乎每天晚上妮莉都要坐在溪边好一阵，乘凉观星。今天则还要加一条：去码头整点薯条。
啊不，是去溪边打点水。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说是要来打水，但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带任何容器。
盯着一旁的竹篮看了又看，妮莉觉得自己还没有降智到拿着竹篮打水。
大概。
人做事很多时候就是在竹篮打水，就像她现在呆在这个各种意义上“分不清现实”的地方。
醒来，突然就要被送上火刑架，结果还没上刑就差点被人先行勒死。好不容易上了架，却因为行刑者装聋作哑，被晒了一下午，差点成为北京烤鸭。
若不是......
坐在溪边，妮莉呆呆的看着星空。
这里离家很远，从星星就能看出来——若还是那个工业化侵扰下的夜空，它们是几乎无法用肉眼能观测到的。
讲真，她没有讨厌艾尔莉诺的理由，毕竟不是对方误将自己掠来，恐怕现在她就已经当上熟人了。她少有回头的日子，在她眼里：时光流逝如溪水远去，人很多时候只能当个竹篮，被洗涤、腐蚀、分解...
“啧，算了，不想了。”妮莉抱起竹篮，月光下的溪流闪烁着微光，将大脑中乱七八糟的事一并冲去。
汉专是这样的，其他人看到场景可能更多是觉得瑰丽奇美，汉专人需要思考的事情就多了，什么见景生情啊，什么美术分析啊...
没错，以前大晚上网抑云听多了导致的。
她心底默念着这些，企图将这一切归咎到自己的多愁善感上去。
“...吾...眷属，你哭了。”
“呱？”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妮莉的碎碎念，她抬起头，发现艾尔莉诺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没事的。你怎么...？”妮莉擦擦眼角，有些湿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下的。她刚想回话，却看见艾尔莉诺手上像提溜垃圾那样提溜着的...安吉娜。
嗯，怎么看怎么像深夜抛尸的。妮莉想。
不对，不是，这【勇者】怎么…
“你…你把她鲨了？”
“还没有。吾不过是…清理一下屋里的垃圾。”对方摇摇头，否定了妮莉的猜想。
沉思片刻后，艾尔莉诺避开妮莉的问题，反问道：“想家了？”
【幼年人类比较恋家，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缺点…】
【“家是什么？”】
【额… 一旁的老龙一时语塞，它似乎也给不出具体概念来】
【就是…他们住的那个山洞？】
【啊对对对——】
“嗯，也许吧。”
虽然很好奇独来独往的艾尔莉诺不知为何会蹦跶出这个词，但妮莉却也不奇怪：
或许是自己将的某个故事里面有个什么人类很喜欢蹲家的设定啥的，被对方代入并不算奇怪。
“那，你想回去吗？”
妮莉垂着头，没有看到艾尔莉诺说这话时的表情。她甚至没有给出回应：
回去。这个世界有什么好回去的？把头献给那群想要发财的家伙，好发挥自己那个明晃晃的【投名状】的作用吗？
她的家不在这里，无论哪个意义的家，都不在。
“……”
没有回应，山边的对话又一次陷入了寂静，只有流水声还在继续…
……
…
“就扔这里好了。”
把手边的【勇者】扔在一旁的树丛中，【恶龙】转身离去。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那如果人类被掠走什么的，他们还会想办法回去吗？】
【也许…大概，吧？】
尖锐的指尖划过指腹，几滴血液缓缓渗出。鬼使神差般的，艾尔莉诺将手指伸进了【勇者】的嘴里。
“吾会等着【勇者】的挑战…但在此之前，谁都别想……”
她念叨着走远了，只留下躺在树丛中的安吉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