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丝绸窗帘间透过光线，散落在凌乱的桌面上。古色古香的红木桌子上趴匐着一束束瑰紫发丝，轻微地一起一伏。轻细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蔓生延伸。精致的脸庞紧贴桌面，口水在嘴角微微渗出些许，双臂略微蜷缩，右手指尖弯曲，勾着一侧倒伏在桌面的酒瓶。
咯哒咯哒，壁炉边悬挂的挂钟声占据这满屋的静谧。
茗背靠窗口前，双手端着一本书翻看。微风从窗缝间袭掠而过，轻轻将书页的一角吹动，又挽起少女耳侧的细发。在昏暗与光明的分界，茗无言地看着随意从一旁的书架上拾起的书，耐心地等待。
许久之后，茗叹了口气，将书插回原位，旋即走到书桌对面，用纤细的食指轻敲桌面：“格纳尔小姐，我觉得时间不早了，装睡也得有个限度，是时候谈些正事了。”
睡眼惺忪地抬头，格纳尔露出甜甜的微笑。她打了个哈欠，懒腰一伸，双手就越过红木桌面，用力揉捏着茗的脸，把原本冰冷的脸蛋弄得有几分滑稽：“早上好啊，小叶茗，今天怎么这么早找妈妈？妈妈记得你已经从妈妈的小课堂毕业四个月了，早就不用这么找妈妈上课咯~”
“格纳尔小姐，您这套装疯卖傻的把戏也该有个尽头吧。”茗抓住自己脸上那不安分的两只纤手，“先是装睡，现在是装傻，难不成是不想结束这场闹剧般的过家家？”
“诶呀，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怎么能叫过家家呢，”格纳尔歪了歪头，嫣红的嘴唇抿出好看的弧度，“小孩子不要老是天天妄想着变换刺激的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呢~”
沉默。寂然一片间轻微的挂钟走针声独自延续，罔顾一切精确地走在节奏上，不因任何动摇分毫。
“……残魂片魄拼凑起的温馨景象，再多也只会是妄想。”茗望向那对璀璨的眼眸，似乎想要在其中在寻找到什么。
格纳尔眼中的瑰丽却没有一丝波澜，她单手托着下巴，玩味的笑又一次爬上嘴角：“诶呀，小叶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五年的时间里，茗从格纳尔的课堂上学到了诸多杂乱的知识，再加上翻阅格纳尔书房里的各类古籍，茗成功总结出了一套精妙的施咒模式，可以精巧地引用体内斑驳交杂的各类能量而不致使其间的失衡。在引导异常狂躁的厄的能量的时候，茗意外发现本被学术界认为不可能稳定作用于施法过程的厄却可以被糅合进某些特殊咒术里，造就一些奇妙或是诡异的效果。这也最终使茗的实力在一年里回升到原来的巅峰水平，如今更是相较原来更胜一筹。
而在将厄引入鉴定咒的时候，茗发现透过掺杂了厄的鉴定咒可以看见人们身上的负面情绪。在莉丝的身上，茗可以看见偶尔的阴霾，而在这座古堡的其他人身上，茗却一直只能看到稀薄的一丝灰，稀薄得……不像常人的情绪！
整座古堡里除了莉丝以外的人，灵魂都有问题！
茗后续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刻画了在圣堂学到的窥视灵魂的圣灵咒，最后看见的是一个又一个残破褴褛的魂灵。那所谓的总爱在工作时间偷窥女仆们的好色柴夫也好，那弥漫在女仆长和内务总管之间的暧昧氛围也罢，还有爱撒娇的犬娘姐妹花，一脸高冷的面谈翼人，都只是早已奔赴死亡拥吻之人遗留下的最终蜃影罢了。
整个古堡全然是一处虚妄的谵境。
“唔，妈妈想喝荆棘啦~”格纳尔撒娇似的看向茗。
茗闻言缓步走到一侧空荡的墙壁处。在这处奢华的房间，过于空旷的此处显得格格不入，似乎是刻意为什么预留的空间。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茗轻轻按动墙壁上的一处暗格，墙面旋即翻转，露出的是一面开口，向其中望去，一排排红木架子上满满当当的各种酒类琳琅。如果让一个品酒师来到这里，一定会被此处的藏酒的酒类之多，价值之珍重所震撼。基本上所以可以称得上名酒的，在这里都可以找到，而且都是相应酒厂酒品最好的年份的出酒。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酒架，上面摆着一个个木瓶，瓶颈上铭着的字符晦涩，哪怕是在修习了古文字学的茗的记忆里也没有一丝占地。据格纳尔所述，这些是她家乡的文字，音译过来，大概是叫威士忌，杜松子，白兰地，伏特加之类的。
……
“我感到震惊的一件事是，在长达数千年的酿酒工艺的发展中，居然会没有蒸馏酒的一席之地。”记忆里格纳尔颇为惋惜的神色至今清晰，“没有通过蒸馏，单单依凭菌种发酵产生的发酵酒酒精浓度低的可怜，大多数仅仅可以达到微醺的程度。”
“而真切的痛意，炽烈的酣畅，竟不为世人所享有。我真为烈酒在这个世界的缺席感到惋惜，”格纳尔随后清脆地扣响响指，几个木质瓶子，两只高脚杯还有一盘剔透的盐晶就凭空出现在桌面上，“所以，我自己酿酒，一种种提纯，最终将它们现之于世。”
“虽然没法找到一模一样的发酵物，但口味相近，也足以聊以慰藉。”
格纳尔纤手之间，各个瓶子的残影在指尖流转，晶莹或略有浑浊的液体坠下，降落在一个琉璃的漏斗状的容器里，随后翻转汇流入悬浮于空中一个金属容器。格纳尔随后手指一挥，悬浮的金属容器开始剧烈摇动，片刻后重归平静。
茗拈起两个高脚杯，润湿酒杯杯沿，而后倒扣在盐晶上，轻轻摩挲，使得杯沿附上了点点白色雪花。
“可惜在这里没有找到类似青柠的水果，不然就完美了。”格纳尔看着柠檬黄的酒液缓缓斟满酒杯，话语间略微有些不满，嘴角微微撅起，“它的名字叫玛格丽特，你看呐！多么罗曼蒂克的色彩，深蕴着一层无法忘却的伤感却又不失梦幻。”
最后插上一片圆形纸片用作装饰。
“尝尝吧，龙舌兰加利口酒的滋味配上酸甜口果汁，应当会合小叶茗的口味。”格纳尔轻抿一口，露出惬意的笑容，“今天我们上的是调酒课哦~”
……
茗缓缓倒入利口酒，浓郁的红自上而下席卷过碎冰，给玻璃杯中的酒液晕染上浅淡朦胧的梦幻色泽，最后在碎冰上轻轻铺上一层树莓果酱。
格纳尔举杯微抿，沉吟片刻后，仿佛释然般笑笑：“你现在大抵是觉得这一切虚妄吧，可是你又怎么定义虚妄呢？”
茗微怔。
“亲爱的，换句话说，你觉得什么不虚妄呢？财富终会散如流沙，名誉难免做旧成尘，哪怕伊始狂热且迷乱的爱情，也会在赓续的过程里被磨平热烈。你怎么确定除了自己的存在之外的一切非为虚妄？”
“何况，虚妄从不可怕，有些东西，你相信便会存在：真正骇人的，应当是忘却，至于其他，大可不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