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新历五百零二年。
……
“就算如此,我也未曾后悔……”
一艘小船飘飘摇摇的行在深蓝色的海上,呼啸的风雪在黑色的世界里望不到尽头。
海浪一次次重重的拍打在船身,快被狂风吹断的桅杆吱呀吱呀的响着。
船舱里的那张小床上,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孩无力的瘫在上面。
她有着顺滑的银色长发……
她有着漂亮的蓝色眼睛……
她有着温柔的美丽脸庞……
……
她没有多少时间啦……
“我未曾后悔走出大海,未曾后悔义无反顾的去寻找你,也未曾后悔因此而死……”
那双小手颤颤巍巍的摸向面前同样年轻的男孩。
冷冷的灯下,男孩金色的头发像烧尽干枯的秸秆,看上去只剩下惨白。
眼泪被轻轻抹去,因悲痛颤抖的脸庞被轻轻抚摸。
“现在,我要继续睡会儿啦,克里斯特……”
那双手轻轻放下,蓝色的眼睛慢慢闭上。
船舱重回寂寞。
另一位独臂的中年男人从椅子上坐起,轻轻拍了拍坐在床前的克里斯特。
“我们会找到他的……”
船舱里没有回应。
身后的祖国五百年后再次陷入战火,身前的希望遥遥无期……
刚被擦过的泪水又划着脸庞流进嘴里。
咸咸的,就像面前女孩的故乡一样。
船舱外的雪下的更大了,雪片铺天盖地的飘落,融化进蔚蓝色的深海。
……
维多利新历四百八十五年。
小城康尔海边的一座小屋下,克里斯特呱呱坠地,婴儿的哭声和双亲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了一夜,那也许是那座小家最繁忙的一天。
他被父亲满院子追着跑搞得鸡犬升天的时候除外。
小屋院子里的苹果树结了果又落了叶,开了花又抽了芽,孩提时随手埋在前院的种子也七七八八的开了花,闲暇时远远抛进小河的石子被磨了个浑圆后又莫名其妙的出现某处石滩。
日子呼着气就过去。
维多利新历五百年。
终于,童年载着梦想的纸飞机转了个弯又飞进自家的窗户里。
克里斯特决定说出那个伴随了自己十五年的梦想。
“我决定要去旅行了。”
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火炉上烧开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看向窗外,海浪仍旧卷着气泡冲向沙滩。
一切似乎照旧进行。
不过今年,他注定是看不到院子里的苹果红了。
他的父母没有过多说些什么。
克里斯特小时候,他们亲眼看着那个没自己膝盖高的孩子将自己写给海神的信装进瓶子里,用力抛进大海。
年幼的他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表达了自己的愿景,在一行行青涩的文字中灌注自己对世界的热情。
从那时就已经注定,康尔这座小城容不下这个孩子。
似乎一旦决定了某些事,在以后的某个日子定了个期限,时间就突然按下了快进,急急忙忙的要到达预定的终点。
几日后,去往外头的马车来了。
父亲从床底翻出蒙了尘的木箱,从中取出他尘封已久的配剑赠与他,母亲拉上被装的满满当当的背包,最后一次挽着他的手走出熟悉的院墙。
克里斯特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留在屋子里不愿意出去了,那是名叫童年的另一个他。
前几天的夜晚,他偶然从海滩上捡到颗海蓝色的宝石,于是他一并装到了口袋里与他一同旅行。
马车的车厢轻轻晃动,他视线里的父母缓缓远离。
他会把双亲连带着康尔远远的抛在身后的吧。
人生里滞留十五年的避风港已然将要远去了。
克里斯特不愿再让他们俩跟着走出城门。
“就送到这里吧……”
他从窗户探出脑袋挤了个笑容,用表情拦住了自己的父母。
“一路小心!”
母亲和父亲的声音传来。
他轻轻闭上眼,不再去看,但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后,他最终还是用已经模糊的眼睛向后望去。
他只见得父亲的背影和趴在他胸口的母亲。
父亲转头朝这边咧嘴笑了笑,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老头……”
他被父亲滑稽的样子逗笑了。
“再见……”
最后他只是动了动嘴唇,发出很小的道别声。
马车传来一阵颠簸。
在人影消失的那一刻,泪水冲出眼眶爬上脸颊,挠的他脸上痒痒的。
“你是布瑞文老师的孩子?”
声音从车厢传来。
他抹了抹眼睛,从窗户收回脑袋。
布瑞文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看了看眼前黑头发的男人,对方穿着护具,手臂上是一副纯白色的手胄。
那是位冒险家,在他映像里,父亲不是什么出名到会被冒险家认识的人。
克里斯特点点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好,我是威廉·卢安特,曾经是布瑞文的学生。”
那老头可没和他说过他有学生,克里斯特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威廉。
一定是遇到诱拐犯了,他这样想。
愿意诱拐我这个年纪的男孩也算另类。
名叫威廉的男子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他明显也看出了克里斯特脸上的不信任,想着怎么才能让眼前的男孩相信自己。
“你不相信我啊……”
“他木剑打屁股很疼。”
对方突然眼神坚定的看着克里斯特。
“这下不得不信了。”
父亲的木剑作为人生的一部分,不得不品尝。
毕竟自己父亲在打屁股这方面真是一流的专家……
威廉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突然笑起来。
“我可是曾经让他打断过一根木剑的男人。”
克里斯特神色庄重的向对方敬了个礼。
“您是位值得尊重的男性。”
“你也是个坚强的男孩。”
他们像知心朋友般严肃的握了握手。
克里斯特虽然知道自己父亲剑术高超,不过还真没想到他居然还当过冒险家的老师。
“你们俩个这么快就组成父愁者联盟了吗。”
旁边一位魁梧的黑发男性拍着威廉的后背大笑着。
威廉笑着朝对方胸前的护板上肘了一下。
“这位是斯提尔,我们小队里的盾牌手,负责挨最毒的打。”
对方那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朝克里斯特这边伸来。
真是强而有力口牙。
那双手握的有些用力了,不禁让克里斯特皱了皱眉。
“斯提尔,你握的太用力了,谁吃得住你这头大猩猩用劲。”
角落里的另一位冒险家用弓敲了敲斯提尔的脑袋,掰开了握着克里斯特的手。
“你好,我是瑞德,这支小队的弓箭手。”
一位红头发的女性握了握他的手,克里斯特觉得她正散发着一种母性光辉。
“妈妈……”
“?”
“没事。”
“比起这些,你去莱特做什么?”
克里斯特搭乘的这辆马车是去往莱特的,那是父亲推荐他启程去往的第一座城市。
“我要成为旅行者。”
“该说不说,还蛮少见的,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年轻的男孩去做旅行者的。”
“你当初不也是个自顾自成为冒险家的小鬼。”
斯提尔略带嘲笑的切了一声。
这句话呛得威廉尴尬的笑了笑。
也许是轮毂刚刚碾过了一颗石子,车厢摇晃了一下,克里斯特的剑敲在了木板上。
威廉看了看克里斯特腰上别着的剑,眼睛亮了一下。
“这不是布瑞文的配剑吗,我好久没见过了,他以前总是和这把剑形影不离。”
克里斯特看了看腰上的剑,把它取了下来。
那雕刻着纹路的剑鞘,在阳光的反射下依旧熠熠生辉,就算它已饱尝时间的消磨,光芒也未曾黯淡。
“你也会剑术吗?”
威廉期待的看着他。
“完全不会。”
“……”
三人沉默的看了看他。
“布瑞文原来是会让自己儿子随随便便送死的那种人……”
对方似乎是陷入了很深的误会。
“不过敢这样就把自己宝贝儿子送出来,该说他有魄力吗,还是说你不是他亲……”
威廉同情的看了看克里斯特。
“好了不要再瞎想了。”
他打断了几人的畅想。
大伙哄笑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旅行也没我想的那么危险嘛……
克里斯特这样想。
……
“不是哥们?”
克里斯特远远看着黑夜里飘着的几双绿荧荧的眼睛,用出汗的手紧握着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