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最开始,我就秉持着一个错误的观念,并被它紧紧束缚。如同诅咒一般,缠绕在试图追求真我的自己身上。 在我对此感到迷茫怅惘之时,有位如繁星般璀璨的幽灵小姐却突然出现在我的人生中,交给我一把破除诅咒的钥匙。 哪怕她只是暂时性的存在,即便这经历最终只能演化为回忆封存在脑海里。 我想我也一定能从中找到与她相遇的意义。 ——<在烟火声中,我所遇见的幽灵> 真希望能永远怀着探索精神攀向高处。
放空大脑,撇去心中的一切杂念,在沉重的呼吸声与好似缺氧般的窒息感中,和微风一同俯瞰地面。
那是相当奇妙的感受,令人满足。
新年之夜,我站在学校天台边缘,面颊迎着寒冷的强风,独自一人呆呆地眺望远方。
这天夜里,时而会有烟花升起,散落的光斑洒在一片幽暗的天台上,为死寂的场面装点了几份生气,我顺势张开双臂,任凭光斑照耀在厚重的冬季制服,感受这颇有趣味的,独属我一个人的热闹。
风带动鬓角间的发丝飘舞,实际上不过是轻微摇晃,我认为在高处应该更奔放一些,于是又将束缚住头发的皮筋摘下,那瞬间,大面积的发丝开始随风飘逸,仿佛久久被囚禁在笼中的飞鸽们突然得到了自由,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脱。
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瞬就好了,把周遭的一切景物,我的情绪,所做所想,永远封存起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深知自己三分钟热度,是绝对不可能总对一种事物充满激情的性格。
一切我经历过的事,不论印象深浅,总会在未来出现淡忘的过程,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不管是考出成绩为之高兴,还是赢得比赛为其欢呼也好,这些东西所带来的情绪反馈对我而言都不过是一时的。 只有某一瞬间,我才会感到欢乐。
这应该便是所谓的新鲜感,每每获得一个阶段性的小成就,我都将体验到这种感觉。 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会对此逐渐麻木,最后一切都将趋于平淡,对人类而言,这应当是一条铁的法则,没有人会永远磕破头皮拘泥于一件相同的事上。 可是,我却对此心有不甘,也许有不甘于就这样平白回归到日常的因素。 但更多的是,有如被新鲜感掌控着自我,失去乐趣的这般无力感。 我的思绪仿佛一直被所谓新鲜感的事物操纵着。 在新鲜感过去后,阶段性的事物就会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也不会被我特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这个客观事实,却无力改变,不知如何解决。 因为,它隶属于我的一部分。 我承认站在天台处的自己现在很开心,但这样开心的感受,又能持续多久呢? 如果除了最开始登上天台,我会有类似于兴奋的正面回馈,剩余的时间都是趋近虚无的空白,没有丝毫价值的话。 那么我偷偷从外墙翻到学校里,费劲心思攀到天台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只是为了这短短几分钟的情绪价值吗?
假使无法把这种激情彻底留在身边,倘若它一定会消失的话,那么比起感到最乏味的时候离开,我更愿意存有些许意犹未尽。
这样的话,至少还能将鲜有的一些期望储存下来。 但是这种做法归根结底还是在逃避自己。 「好烦躁。」
我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准备用皮筋把它扎上,可一支烟花突然从稍远处的街道窜上天去,打断了我的动作。
紧接着数支烟花接二连三地跟在后头。
说起来,在我攀上天台这期间,烟火声从来没有停止过,总会有闲着的人愿意去放烟花。
不可否认的,烟花确实很漂亮,让我不自觉地放下分别捏着头发和皮筋的左右手,望向斜前方的天穹。
几点红星在某一高度零散地炸开,作出形似于流星的轨迹,然后消失不见,我的视角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大多都被随之升起的浓烟所抵挡了。
哪怕是这样,在烟火停止的那一刹那,我依然觉得很满足。
也许是因为人们只会在过年,或是特别喜庆的日子去点燃它们,让它们在空中绽放。
内心的新鲜感和好事发生的喜悦使多巴胺分泌,加上烟花本身就很绚丽多彩,才令我在看到烟花时总会停下手中无关紧要的事,去欣赏片刻的美好。
如果成天都有烟花升起,又或是在办丧事的时候燃起烟花,我或许就会忽视掉烟花的好处,感觉它十分嘈杂了吧,因为这不合时宜,在以上条件下,我也一定没有闲心去注意观赏性的东西。凡事都有双面性,对客观事物的评价,新鲜感与时机会占导情绪的主体。
被它们持续占导着主体的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厌倦了原先我最喜欢的东西。
不论尝试多少次,我都没有再感受到初次探索时的那种兴奋感。
我头一次爬上天台,并不是出于冒险之类,仅仅是在饭后回班的时候单纯感觉无聊,想去天台上吹吹冷风。 在发现通往天台的楼梯无法直接进入后,我忽而有了不走寻常路的想法,我不知当初如何想到『顺着管道向上攀去』这个危险的主意,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合理性,但最后还是照做。
虽然是心慌着下来的,并且还因旷掉午休被班任狠狠批评了一顿,但这次荒诞的、没有营养的探索,让我体会到了强烈的刺激感,就像是与现实世界分割,进入了另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净土。
我记不清自己攀到天台顶端的过程,也不知道四周是否有学生经过,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仿佛被屏蔽了,只听得见像是从喉间传入耳中的心跳声。
待我能思考时,我只记得自己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双腿发抖,瘫软地倒在地上,手心的汗多到可以洗刷干净因攀爬沾染上的灰尘。
那种紧绷神经后瞬间放松下来,又心存余悸的感受存在了很久,自那之后,我深深迷上了这种刺激的快感。
可往往想到这是新鲜感在作祟,便又令我的心灰了几分,我时而会想,如果没了这种快感,单纯的攀爬与登高还会吸引我什么吗?
刺骨的寒风略过身前的那片小树林,吹得它们莎莎作响,最后路过我的躯体,即使那些树叶为我挡住风,我也依旧和它们一起弯下了腰。
也许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踏上平滑石阶,又一支烟花嗖的升起,绽放出的光焰不及先前,却仍有余光可以照亮我的面庞,但在校园中的一片黑夜里,这点星火是多么微不足道。
又是多么突兀
——和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一起。
「快回来,不要在那里!」
那道声音急促有力,像是命令一样,冷不丁地出现在这个漆黑且寂静的夜晚里,令我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现在是深夜,平常就不会有人在学校里,更不必说放假期间,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是回来拿资料的老师,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间,而且没有来到天台上的理由。
但不管是谁,我都不能被发现,被抓到的话肯定会被误解,从而引起一系列麻烦。
我趁着夜色打算迅速开溜,此刻的我顾不得整理头发,将皮筋往口袋中一放,便匆匆迈开步子踏上天台边缘的台阶。
天台的四周比中心高出一截,是由平滑石组成的,通往这里的楼道设有数把锁,不说普通学生,恐怕一般的教师也无法随便来到天台。
出于如此缘故,或许是为了观赏性,四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除了我这种借用摩擦力从外围管道徒手攀爬上来的奇葩,也没人会来到这里,所以本应不会出现事故。
然而在这般条件下加附上我的焦急,却导致了悲剧的产生。
那句惊呼打乱了我的一切行为,使我的脑袋中只剩下『逃跑』这一个命令,我顾不得强风的阻挠和身后之人奔驰而来的脚步,慌忙地踏上天台。
我向右调转身躯,在右脚成功踏上石阶过后,我试图通过向前蹬地来助力自己更快跑到那根粗糙的水管之上。
可是我低估了鞋底板的磨损和地面的光滑,不小心的一个踉跄,就使我整个人的重心向前倒去。
「糟糕...」
我意识到不对,急忙作出调整,面朝向后,然而大半截身子却已经悬浮在空中,天公也好似与我作对,直面而来的寒风仿佛要把我推至楼下的万丈深渊,似利剑般略过我的脸颊,在它的助力下一切行动都变得相当困难,原本应抓牢水管的双手也只能紧急调整,倔强地卡在台阶上方。
单凭我的力量,压根坚持不了多久。
我无法控制向下俯视的视线,天台的高度用肉眼估量也得有几十米,若从此处摔下去,骨折应该算是轻伤,说不定真的会死。
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感爬上我的心头,甚至比初次攀上天台的感觉还要刺激,卡住台阶的手指因紧张而颤抖着,哪怕呼吸再过急促,大脑都像是无法吸收氧气,有一种紧紧收缩着,微微发昏的感觉。
直至此刻,声音的发出者才跌跌撞撞地走到台阶前,开始神色黯淡地说些我无法理解的自言自语。
「我又一次没能救下...」
「个鬼啦,快点拉我上来啊!」
我大声吼道,在这种处境下,我根本没有听别人说闲话的心情,只想立刻回到天台上,越快越好。
天台上的那人明显顿了一下,随后着急地握住我的双手,将我拽了上来。
我捂着胸口屈膝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板,脑海中满是对安全活下来的庆幸。
「你...看得见我?」
把我救上来,也是害我摔下去的少女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不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将视线抬了抬,对上了少女不知所措的眼眸。
她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奇怪的是,明明在冬天,她却身着一套夏季制服,而且没有一点感到寒冷的迹象。
她五官很俊俏,肌肤更是白皙的叫人嫉妒,在没有光污染的乡镇里,就像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在夜色的衬托下,她的存在是那样和谐与优美。
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为了确认什么而掐了下我的脸,然后一脸错愕地将头仰起,望向不远处的天空。
咻的一声,烟花在她视线的尽头绽放,透过光的照耀,我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她的面颊完全没有一丝血色。
「问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很奇怪吧,但我是幽灵哦,也就是死去的人类。」
她开口道,垂下眼角,有气无力地指向自己,然后一脸落寞地看向我。
「幽灵?」
我托着下巴,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对此回复。
先不谈她如何出现在这里,她的装扮就很奇怪,正常的人类,除非感官失灵,否则在飘着雪的冬天穿着一套夏季制服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与我交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她也的确面无血色,倘若硬要说是幽灵,说不准还蛮符合特征的。
可现在离万圣节还差得很远...即便我认为这种情景下她没有理由吓唬我,但我依旧不愿承认世界上会有幽灵的存在,这实在太扯了。
「是的哦,我是幽灵。」
她用如此幼稚的话回复我,她笑得很平淡,我无法窥探出她笑容的背后是什么,也不知她为什么而笑。
或许只是想捉弄我一下吧。
「呃....啊...好吧...」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承受能力很强的人,内心也并不愿相信眼前的少女是一位幽灵,不知是否因方才险些失去性命的缘故,导致我脑海有些短路,不自觉地就应了下来。
不管怎样她都是救下了我的人...尽管我因她差点丧命,但我不是连这些小玩笑都开不起的人,不过这玩笑可谓是相当无趣。
「你竟然不觉得害怕么?」
她捂住嘴巴,反应似乎比我还要大,即使如此,她的笑容却依旧没有停下,这种夹杂着惊奇和平淡的情感是什么...自嘲吗?
我不太确定,因为那笑容的表面实在太僵硬了。
「不...好吧,我害怕你可以了吗?」
我无奈摊手,我懒得为这种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事情争辩,索性敷衍过去。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那种诅咒的巫术。」
「......」
我承认自己因这句话而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该作何回答,说害怕也不是,不害怕也不是,这可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又一次正视审视起这个身着夏季制服的少女,她到底做了何等高级的保暖措施呢?我不禁在心中这样想到。
两只手臂自袖口袒露而出,却并未展现出这个季节应有的通红,反倒是洁白无比,甚至身体的原主人都没有一丝发抖的倾向。
这真是奇怪,至少我已有的知识储备完全无法解答这个现象。
「你看得见我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我想救你的愿景太过强烈。」
我分明还没有询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位自称是「幽灵」的小姐突然就开始自问自答。
「救我?」
我抱着陪她演戏的想法姑且承认了她幽灵的身份,但同时也歪着脑袋看向她,有些不解。
对方是把我当成了对生活想不开,想要跳下去一了了之的人吗?
『究竟是因为谁导致我做出这番举动啊。』
对于她的怀疑,我在心中作出以上吐槽。
「好像有些误会...我其实并没有要跳下去的打算,只是想顺着管道爬下去而已」
我扶额苦笑,谈及这段方才发生的经历,我才发觉自己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着,貌似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惊险还没有被彻底平复。
「呃,所以是因为我..」
说到一半,这位自称为幽灵的小姐似乎因尴尬而抿住嘴唇,她微微低下头,歉疚地摆出双手合十的动作。
「对不起!!」
随着她这一声诚挚的道歉,又一支烟花从街道升了起来,发出轰鸣的声响。就像是刻意配合着幽灵的表演,愈来愈多的炮仗声传到了学校,虽然只有窜到天上的烟火才能照亮天台。
透过烟火,我看见她的脸上挂满了歉愧与羞涩。这一次的她,面颊上褪去了作为掩饰的平淡。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是个奇怪的家伙。
天台上,被烟花照亮的我,也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我,早已失去了最初纯粹的兴奋。
可我的强烈的心跳似乎并不单单只因恐惧而出现。
看着面前疑点重重的幽灵小姐,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比起劫后余生所带来的情绪反馈,我更好奇对方的一切。
——在这样一个夜晚;在一片烟火声中,我所遇见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