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奈找的那位学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不充足的睡眠、身边在讲话的幽灵，方才发生的种种丢人事情、以及略显冷寂的街道...令我一瞬间对这个世界感到稍显迷糊。 「嗯，是阅读社的学姐，她应该认识很多人。」 未得到过充足休息的大脑在清晨经过思考后，将会得到一段相当痛苦的时光。 安静下来便会头脑发痛，虽说是由缺乏休眠而促就的，但此刻我却并没有一丝躺在床上的欲望。 就好像，这是个身体对自己在晚上太过兴奋而作出的惩罚。 「这样啊...看来是个很可靠的前辈呢。」 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上去很有精神，她有睡觉吗？应该不会。毕竟我在醒来的时候仍旧看见她正趴在地上阅读那本电子书，我不知别人会怎么做，但倘若我漏看了几个章节，便不会对在这之后的情节产生任何兴趣。 「是啊，很可靠。」 我不清楚自己作出这般回应是想表述什么，感觉自己和机器人别无二异，已经更新到能够不假思索地回答问题了。 虽然我是被脑袋控制着无法思考，被迫这么做的就是。 我以混沌的思维重走一遍来时的路，这次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迈着双腿前进。直至看到那栋熟悉的公寓楼，才尚且冲淡了我那虚无的缥缈感。 「杏奈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枫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又是用什么样的语气朝我说出这句话的呢？我已经无心思考了。 「沏壶茶，让自己先平静下来。」 我简单地回复道。其实我现在足够平静，只是突然想到品茶罢了。 「好成熟的做法。」 枫感慨道，接着像小孩子一样跑出电梯，于门前静候我的到来。 她乖乖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她不是能够直接穿过大门吗？我没有问她为何不这么做，就算这么问了也一定只能得到想象中平淡无奇的答案。于是我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插到她前面，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我不过是当尝味般小啜几口，喝着玩玩而已。」
同先前一般，我再次测过身，一边示意枫先进去，一边笑着对自己打趣。 她似乎很喜欢被这样对待，这次的她是跳着蹦进客厅的。我将鞋子换好后跟在她后面，不过最终停在了放置茶叶的架子前。 狭窄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茶罐，大多是祖父生前喜欢的。有绿茶，红茶，以及适宜夏天饮用的麦茶。 我烧了壶开水，随手从罐中抄起一些绿茶叶放入茶壶，并把开水灌到茶壶里。 顷刻间，狭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茶香。数分钟后，我将茶水倒入茶杯。 「要尝尝看味道吗？」 见枫发着呆，一脸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向她开起了玩笑。 「你很过分诶！」 她朝我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哈哈哈，抱歉抱歉。」 我打着哈哈，用轻松的语气说出道歉的话语，很没诚意，但内心反而因此舒畅许多，原本由头痛而引起的焦躁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啊，是因为祖父的原因，才喜欢上喝茶的。」 我沿着杯壁吹气，茶水因此泛起阵阵涟漪，天花板的倒影也随之涌动。这是我先前看过数次的场景，以睹物思人这个词来形容当前的我可谓相当合适。 「他，生前很喜欢茶叶嘛？」 枫似乎对「死亡」这个话题很敏感，谈到我过世的祖父，她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 「他几乎每个下午都会坐在这个桌子前品茶。」 我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喉间霎时被清新醇和的香气覆盖，从茶水飘逸出的气息钻入鼻腔，和空气一起充斥在气管的各个角落。 放下茶杯，阳光悄悄攀上杯壁，落至尚未恢复平静的茶面之上，也许起初便有过这般场景，只是我没注意到吧。 波光粼粼的茶面上浮现出我的倒影，是一张心浮气躁的面庞。我做不到像祖父那样，从沏茶的准备工作到收尾的整理茶具都能维持住心平气和的状态。 在休息日时，他喜欢叫我过来一起品茶，指出我沉不住气的缺点，我感觉他只是为了拿我寻开心而已。可即便我知道自己这种浮躁的性格，叫我作出改变的话又会无从下手。 祖父每次都指责我，但在整理茶具的时候每次都会附赠上一句话。 「你会在未来某一天触摸到真理的，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便能沉下心。」 他说的真理，被现在的我姑且认为是人生的阅历。就好比资历丰富的冒险家，在遇见突发情况的时候，总能冷静地作出准确合理的判断。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却从未体会过。 日光洒在正对面的小椅子上，那曾是我坐的地方，恍惚间，那个幼小的我出现在那里，注视着前方发呆。 而我即使在祖父的位置上，却依旧掩埋不住稚气。 我做不到他那样成熟——至少现在是这样。 不过，我能察觉得到。 同我注视着过去的自己那般，祖父依旧站在我的身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光一起默默引导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