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日起,气温骤然急下,哪怕穿上好几层厚重的衣服也无法抵住寒风的穿透攻击,不仅是衣物,它似乎能够透过皮囊,一路通至骨髓。 我摊出被手套紧紧包裹的双手贴近面颊,可相较于四周的冷空气,这点温度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明明去年没有这么冷的...』 被冻到到整个人都快要缩在一团的我在心底如此吐槽着。 夏日里葱郁的木叶已然凋零,枝干变得枯黄,尖细的前沿处沾染了零星雪花,而瘫倒在地面的落叶则是腐朽的枯棕色,我完全无法将曾经看过的美景与如此荒凉联系到一起。 今天要做些什么呢?我用双手环抱在胸前,踏上通往拜殿的参道。 谈及冬天,我随之联想到的词汇便是「邂逅」和「陪伴」。 和春日的「睡不醒」,夏日的「心烦气躁」,秋日的「情窦初开」是一个道理,是我自己强加上去的特征,可能有影视剧或动漫作品的影响吧。 但这些特征也并非是随便说说得来的,就拿冬日举例,我认为坐在冬日的暖桌里和家人聊天是相当幸福的事,等级指数要比其他季节高得多...可惜我没有机会这样尝试了。 至于邂逅...我想我已不需要再过多赘述,若不是出于如此原因,我也不会再踏入神社之中。 人们说冬日的魅力在于寒冷中的相互依偎和雪花融化之时的默不作声,像这种被刻意用华丽语言加以修饰的句子并不叫人觉得浅显易懂,我认真琢磨反复过后,也勉强只能理解一二。 还是我的想法更加容易被听懂吧,我在心中这样对自己吹捧着。
与此同时—— 「好久不见了。」 走至不被沥青覆盖的空地上,我不出意外地听见一句熟悉的问候。 我没有为此惊讶,反而闭上眼苦笑着叹息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看见的是穿着相同款式巫女服的巫女小姐。 「好久不见。」 果然,冬日是一场默不作声的邂逅,也是一次声势浩大的不期而遇。 在后一年的冬天,相继于幽灵小姐之后。 我与巫女小姐最终的碰面和搭话发生在这样一个漫天飞雪的新年前夕。
「还是想不明白吗?」 巫女小姐背对我在桌前捣鼓着茶具,她笨拙地用茶壶给我倒了一小杯茶水。 「我想明白了。」 我接过摸上去尚有余温的茶杯微微吹气,点头应付着巫女小姐的问题。 「那就好。」 巫女小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随即坐到我对面的板凳上。 经过一阵寒暄过后,我就被带到了这样一个被称为是休息室的小屋。 它位于拜殿之后的一小片区域,前前后后大概不超过十五米吧,但毕竟拜殿已经是我在这所神社里到达最远的地方,所以我并不知道有什么休息室的存在,在见到这个形似于民宿的小屋时,心中不免感到有些诧异。 书桌、床、浴室...甚至连煤气都有,这完全可以当单人房出租了。 「你为什么表现的那么奇怪?」 我左顾右盼的动作让巫女小姐起了问心,即使我内心已经在极力克制这种行为的产生,可在好奇的情绪之下依旧免不了出现端倪。 「啊啊,没什么。」 我惊愕地收回视线,重新将其聚焦到茶杯身上,以此伪装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巫女小姐对此轻轻笑了一下,她并没有选择深究。尽管她笑的很和蔼也很温柔,但我总觉得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是件相当违和的事情,兴许是因为我看习惯她漠然的表情了吧。 「既然想明白了,那这次来神社的理由是什么呢?」 巫女小姐拿起茶杯大口喝下杯子里所剩无几的茶水,体态极不雅观,我仿佛从中看出她进行完长跑过后极度缺水的状态。 「虽然我也说不清理由为什么来这里。但这是我与她相遇的第一天。」 「嗯。」 我以毫无逻辑的言语回答了她,这种话如果翻译成英文并挖去转折词,作为一道状语从句来进行考试,想必极少有人会填写「Although」这个单词。 然而巫女小姐却并没有反驳这破绽百出的回复,仅仅用一个字作完承接后便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你现在怎么想关于保佑之类的事。」 「这个嘛...」 我懊恼地撑起脑袋,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复。 讲真,我的观点从最初就没有改变过,直至现在,我依然觉得保佑的行为要牵扯到其对象身上。 但是我实在没有脸面把这句话再次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么纯粹。 我明白巫女小姐的意思,我一向是一个人在进行祈愿的行为,而且就我本身而言这只是对自己的解脱罢了。 所以她希望我从中走出来,去好好正视那个被忽视掉的自己。 嘛,话虽如此,我也明晰其中的道理,却好似叛逆期的到来般不愿更改。 是不愿意吗?貌似也不太恰当,总之就是有种明知道自己在逃避现实却又无心改变的力竭感。 「我还是觉得你好奇怪。」 大概是因为我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巫女小姐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思考。 「诶?我已经没有作出奇怪的行为了。」 我误以为自己因为数分钟前打量休息室表现得过于兴奋而被追责,急忙矢口否认。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朝你搭话吗?」 「记得。」 我再次被带领着回到那个充斥着蝉鸣声的夏季,重新见到那位霸占我祈愿场所的巫女小姐。 不管在脑海中回忆多少次,我都能记起她清扫着没有灰尘的地面时的模样,真是可恶。 「我那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你要对着原处闭眼发呆,在你对我解释道这是一种保佑过后,我心中的困惑就更深了。」 「每个人都是这么和我说的。那里有如此大的神力吗?能够远距离将好运施加到其他人身上,而且看你的样子貌似心事很重。」 巫女小姐只会在彻底袒露心声和存在不解这两种可能下才会说很多话,这是我难得能见到她认真模样的情况。 「我有和你说过吧,这是一种信其则有,不信则无的封建迷信而已。」 我记不得当初是如何对巫女小姐解释关于祈愿的事了,只好重新用一句话来表述相同的意思。 「嗯,我那时候也觉得这很无趣。」 巫女小姐点点头,她放松地活动起筋骨,在脑后跟了一年的铃铛也随之摇摆起来。 「可是我觉得连你自己都没有要相信它的意思。」 巫女小姐说出了令我瞳孔放大的话,我以为自己已经隐瞒得相当到位了。 我有好好地在祈愿时思考内容,有意识到这是件庄严郑重,不应该被冒犯的事,甚至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相信这种事可以真实实现...这样的情况下是如何被巫女小姐看出问题所在的呢?我不禁在心中盘问自己。 「其实很明显了,在你说保佑一定要有『她』这个主体内容的时候。」 「所谓保佑和祈愿只是一个幌子,你只是在利用它们来让自己记下那个『她』,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舍,毕竟从你的言语来看,『她』的占比远远大于祈愿。」 真是被完全看透了。我在心中这样自嘲道。 是啊,我对友人的不舍远远高出对于祈愿的信任,所以我只是在借着祈愿来回忆友人罢了。 为了再想起她,为了让她听到些什么,所以不得不假定祈愿是一件真实的;能够被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样沉浸在幻想里的我又能够做得了什么呢?我甚至已经记不得她的脸了。 我是个虚伪的、喜欢逃避的小人,假借着保佑为借口诉说着心底的思念,表达着自己的欲望。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我又心甘成为这样的自己。 「我说过,我看到的就只是你吧。」 巫女小姐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可内心烦躁的我却怎么也听不下去。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是如何看待幽灵小姐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找回那个客观理性的人格,那个自以为是的我在自己遇见挫折后就消失不见,这可真是讽刺。 「我看到的是那个为了『她』而祈愿的你,但这依然是你。」 「这是在表达着内心诉求的你,同样的,在面对绘马不知该如何下笔从而感到困惑的人也是你自己,你一直都自愿去做这些事,所以哪怕你认为自己满脑子都在想着别人,我也只能看到你这个人而已。」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忍不住打断巫女小姐这般模棱两可的发言,我已经不想再听这些话。 「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进行保佑,可那又怎么样?」 事实如此,既然被看穿了,那么我也不再避讳,索性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这是我想去做的事,哪怕是逃避,哪怕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但它对我而言却...」 「求签。」 巫女小姐摇摇头,打断我说的话。 「你还记得最后得出的结果吗?」 「枯木逢春生。」 我在脑中搜寻一番后算是勉强回忆起这五个被压在记忆深处的字,若是不被提醒的话我或许再也想不起来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试探着问向巫女小姐,可后者却是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