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做她的岛村 更新时间:2024/7/13 23:47:10 字数:3372

虽说三月已经入春了,但我依然能感受到风潜藏着的凉意。她呼呼地剐蹭着我的脸颊,似乎在宣泄什么,毫不在意我的感受。

“小家伙。”我似乎听见她对我这么说。我把目光投向天空,想象着她要在空中走的漫漫长路。

也许,她很寂寞吧。所以才会想这样引起我的注意。

我试着亲吻她的脸颊,但她巧妙地躲开了,之后继续毫不留情地把寒冷一点点塞入我的肌肤。

我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好吧。看来,我们并不一样。也许,只是我在单方面渴求什么罢了。

我不记得我这是第几次来学校天台了,也许是第365次?但我猜测,实际次数应该比这还要多得多吧。

天台上每一块石砖的裂缝我都熟悉,栏杆掉漆的部分我也清楚,缝隙里的小草,我也和它们说过话,向它们寻求过安慰。

我感觉,我最近好像很爱幻想。

总幻想有什么东西可以爱我。

什么东西都行,哪怕是一花一树。

各种乱七八遭的幻想,包括缝隙中的小草,包括教室里的窗帘,包括寝室里的电话机,包括天台上的呼呼狂风……我就像在原野上逐风的人,不断奔跑着。

但,在原野上逐风,终究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啊。

“我很傻吗?”我低声询问自己的心。我闭上眼睛,一只手细细抚摸着栏杆上的裂纹,感觉就像在抚摸自己的伤口。

令我意外地是,我的问题居然立刻得到了回复。

“怎么会呢……你只是,寂寞罢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我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安夏已经悄然来到我身边。她扶着栏杆,身体前倾,微笑着与我对视。她的目光很濡润,就像沾了水的肌肤。

“你怎么总是突然出现啊。”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稍稍缓了口气。安夏规律地一次次掂着脚尖,好像在打节拍。

她的到来多多少少驱散了我的寂寞,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但下一秒,我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问道:

“欸?等等……你待会,不会又突然消失吧?”

我知道,安夏总喜欢玩突然失踪。她来去如风,似乎组成她身体的粒子就四散在大气中,使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现身或消失。

“嗯,应该,不会吧……”安夏眼神躲闪,有意回避。

“真的吗?”我追问道。

安夏慢慢转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从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不忍。

啊,我明白了。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沉默在我的表面结上了一层冰。我感觉风似乎刮得更紧了。

我看着安夏,但安夏没有看我。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破旧大楼上,似乎对其产生了什么兴趣。街道上的喧闹声一波接着一波,声音不断消失在声音中。

那些声音正慢慢离我而去,变得渺茫,变得若有若无。我的大脑似乎正被抽离出这个世界。感官上的东西愈发愚钝笨拙,意识却猛地迸发出了花火。

我在庸俗的世界里,对着寂寞祈祷,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降临。我不是虔诚的信徒,但那时我真的希望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可以回应我。

我的祈祷,真的得到了回应。

安夏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就像上天赐予的恩典。她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目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她好像,

关心我。这就足够了。

我看着她飞扬的秀发和裙摆,出了神。

我就这样看着安夏,想一直这样看着她,生怕她消失。感官正重新变得澄澈。风呼呼地吹着,我感觉它似乎把安夏身上无形的棉毛全都吹了起来。那棉毛漫天飞舞,也有不少落到我肩上。它们的柔软透过肌体,直达我的内心。

“安,安夏……”什么东西在剐蹭着我的喉咙。安夏看向我。她的眼中,什么东西在流转。

我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也知道你很需要我啦……”安夏慢慢说着,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是呢,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啊,你也得学会自己适应,在各种环境中……哪怕是非常非常寂寞的时候……那个,怎么说来着?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这让我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话。我的脑海中,又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时的画面。

“夏安……宝贝,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记忆太过遥远,以至于有些模糊。我透过时间的毛玻璃,试图看清记忆的真相。

“妈妈……我不知道。”真是可恶啊,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呢?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栏杆,发泄着心头的那股劲。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忘记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呢?我的记忆里,居然只有关于那间病房的东西。

“宝贝,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记忆里,有瓷砖上摆动的影子,有柜子上的花瓶,有雪白到极致的床单……但就是没有母亲。

“以后的路,安安可能要自己走了哦……你要记住,你的名字,夏安……”

生如夏花,随遇而安。前者希望我可以在世界的烈阳下保持自己的灿烂,后者希望我可以在各种环境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妈妈,你要去哪里?”我最后的话,仿佛来自于时间尽头的隧道。那声音游离于正常的时间线之外,永恒地在隧道中回响。

我感觉地面变得很软,全身变得无力。回忆,似乎把我的骨头抽走了。

回过神来时,什么东西,已经顺着脸颊滑落。我把全身的重量压在栏杆上,感觉身体和心灵都失去了支点。

“你,还好吗?”关心的话语,在我的心头点起一把忽明忽暗的火。朦胧之间,我感觉安夏的脸凑近了。

那张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到她微颤的睫毛。安夏视线低垂,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很想说些什么。我凝视着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我想,我想要她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

就像春天对复苏的小草一样,温柔地,抚摸。

但那双手,没有落下来。此刻的我,已经连靠都靠不住了,只能慢慢蹲下身子。

地面真得好软,我的腿要陷进去了。

我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我说你啊……”安夏蹲到我身边。她的话,细若游丝。

“在学校没有朋友,对吧?家里人不喜欢你,对吧?经常感到孤单,对吧?我知道你很难啦……但是啊,真正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啊。”

“在南极洲上方的万尺高空,俯瞰冰原上的巨大裂缝,你会想到什么?也许你会联想到很多很多,甚至想到它的原初与终焉……但,你无法真正感受到冰原的寂寞和痛楚啊。这就像我们,对于他人心灵上的伤口,往往无动于衷。”

“所以,你要坚强啊,要靠你自己啊,小安安。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好好的哦。”

安夏的声音与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已经要消散在风中。这好像是她消失的前兆。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不想,不想她再消失了。

“喂……我说……”我擦擦眼睛,抬起头。但她已经消失了。我跌跌撞撞地扶着栏杆,起身四处张望。但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就像一滴水滴入海中,就像一阵风消逝于风中。安夏就这样消失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感觉心在慢慢下沉,就像一艘船驶入海底。

我看了看她刚才趴过的栏杆,那里已经锈得很厉害了,根本承受不了任何重量。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锈蚀的部分就立刻土崩瓦解。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安夏,她,消失了。

就这样,消失了。

消失,了。

消失了……

我抬起头看天,天空灰蒙蒙的;我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但热闹是他们的;我看向空中的飞鸟,但它也渐渐离我远去了;我看向那栋破旧的办公大楼……

只有它,好像和我一样呢。我凝视着它剥落的外墙和顶层锈迹斑斑的铁架,想象着昔日它内部的来来往往的人群,认清了当下它如坟墓一般的冷清与落寞。

眼泪已经要风干了。我轻轻擦了擦眼角。我想对着空气说些什么,但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现在,我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啊。

“你又一个人在这里啊。”又是突然想起的声音,但这次,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能让外人看到我这副模样。我赶紧调整了一下状态,用力拍了拍脸,正视来者。

“不,不是啊,刚有人陪我的……怎么了?”我尝试若无其事地说,但我感觉我的声音并不太好。

华回头看了看楼梯,似乎在思索什么,“还有别人吗?”他疑惑地说,四下打量了一番。

“和他们说的一样啊……你,喜欢自言自语?”

我没有回答他,依然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样啊……”华挠了挠头,“你,你还真是喜欢学校啊。学校的每个地方你都很熟了吧?”

“我看你经常四处逛。”他补充一句,不断挪着脚跟,似乎有些不安。

看我经常四处逛?他在偷窥我吗?

“也,也许吧。”我的声音终于正常一点了。

华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把谈话进行下去。我看着他不断挠头的手,以及频频欲言又止的嘴,有些不解。

“啊,那个……听说你周末要留校?”

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啊。我突然感觉有点厌烦,感觉眼前这个男生就像个黏人的癞皮狗。

这个世界很无聊,也很庸俗。我之所以在学校四处逛,之所以来天台——宁愿承受寂寞也要来——就是因为人多的地方会使我不安,使我厌烦。置身于这种世界的我,会无时不刻感到寂寞。

“是啊……怎么了?”我想尽量在语气中加入不耐烦的成分。我故意抬头看天,却发现它已经相当阴沉。它似乎在迫近,在压缩大气。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嗅到了雨的气息。“那个,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我想终止谈话,就随便编了个借口。

我抹了一把脸就往楼梯走去,没有回头看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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