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km [无光之城]大区
这是云层之上,永夜之地。由灵魂流动形成的静谧之海,一艘装载着小船若隐若现,驶向耸立着巨大灯塔的小岛西部海岸。
岸边荒芜清幽的墓地之中,一座三层高的紫色尖帽子小屋被一排排年代久远的石碑团团围住。
墓园各处点着深邃的水蓝色蜡烛,照亮了惨白的枯树。
墓园的各个方向上,数十名相貌相同的灰发小女孩,身着纯白哥特礼服,面相小屋,抬头望向天空,跪坐在乌黑的泥地上,十指相扣虔诚地祈祷。仿佛时间不存在一般静止着,唯有呼吸时胸腔起伏能感觉她们是生命。
她们没有名字,来历不明,其他攀登者们第一次拜访这里时她们就在那。
这是最高级攀登者(顶峰级)——“捕星之弥尔顿达芙”,宅邸住处尼夫海姆六十六号。
乘船来此的拜访者则是一位双马尾的人偶,同样是顶峰级的“不休之诺诺”。
诺诺背后背着一口棺材大小的木匣,用写着咒文的纸前前后后缠绕了几圈。她步伐稳健,关节不断发出齿轮摩擦的“咔咔”声,走过的泥地上留在很深的脚印。
路上遇到祈祷的女孩,诺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挪开地上挡路的石头一样用脚挪开。就像是踢开一支轻盈的雪莲花,女孩裙摆如花飘散般飞舞,随后倒在一旁,而诺诺纹丝未动。
推开嘎吱作响的铁门,正对着的厅堂摆了三层高的酒柜,两侧穿着各异,长相相同的哥特女孩在做各种杂活。而酒柜两侧的金色螺旋楼梯挂满了颜色各异的药瓶。
门口女仆打扮的女孩见到诺诺急忙上去为她擦拭鞋子,几个拿着不同乐器的女孩吹起欢快的曲子,同时魔法学徒打扮的,吟诵魔法将箱子悬到空中。
诺诺无视她们走到厅堂一旁的火炉前。
这位捕星大魔道师正坐在二楼的躺椅上,一边品着某种蓝色的酒,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某本书。
诺诺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着:
“请跑过来迎接我,咔嚓咔嚓。”
她讨厌这个傲慢的矮个子魔导师。
达芙这才起身合上书,拿出一个小杯子倒了同样一杯酒,一个转身边来到一楼。
“呐呐,跑一趟也不容易,要来一杯‘弥尔顿达芙’吗,似乎这酒很适合今儿的故事呢。”
诺诺无情中透露着不屑:
“你这个聪明脑袋,是调侃我的身体没法喝酒吗。”
“噢~诺诺小姐不能喝酒,那下次酒桌我第一个给你敬酒。”
诺诺敲了达芙的脑袋并说: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按照约定,快发动你的能力。”
达芙激动地说道:
“噢噢对,说起来我也想看天山一角现在剑拔弩张的‘诺诺小姐’争夺战吧!为了你,我放弃了现在正在发生的好几场好戏呢~”
她鼓着嘴,一挥手,几名哥特女孩撬开木箱。她朝箱子里看去,满意地点头。
随后她拉着诺诺的手,到了画着法阵的厅堂中央。
达芙举起魔杖,黑雾环绕两人,周围一切都消失不见,而眼前的画面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出门外,两人的视角就好像下坠一般。
趁着这个间隙,弥尔顿达芙提了一句:
“这次行动很有意思呢,生铁公司,协会还有魔女教这几个大派系都想着抢另一个火辣辣的你呢。话说你一点都不争取一下嘛,好歹也是禁忌呢。”
诺诺微微一笑:
“我呢,我有我的人偶……”
画面剧烈晃动了两下,达芙的魔法差点被自己打断。
“诶诶诶!你刚刚笑了对吧!”
这个不休之诺诺,跟我交际不深,但是认识这么多年来,我所知的范围内从来没有人见她笑过,达芙捂着嘴心想。
达芙随后眯着眼又说到:
“这是什么,我嗅到不得了的味道!”
诺诺完全无视了一旁的达芙,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四年前。
曾经的,作为人类的我……
诺诺·瓦里安娜,一个不爱说话,没有朋友的孩子。父亲作为王国里一流的学者,让她能够有机会见父亲带来的许多神奇的东西。
但是诺诺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每次向父亲提起有关母亲的事情,他便含糊其辞,而其他父亲的徒弟们更是闻所未闻。
她很是孤僻,不愿意出自己的大宅邸,学习或者玩耍时连自己的仆人们都会赶走,唯有那些知晓她感兴趣的知识的人,她才会短暂的靠近。
诺诺有个木偶娃娃陪伴她长大,似乎这是她唯一的能够放下戒心倾诉自我的对象。
一日,诺诺正在自己宅邸的花园中观察昆虫,这时父亲领着两个学者从远处走来,看样子他们三人聊得兴高采烈。
路过这里时,父亲将她一把抱起,向其他两个人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
这时她便知道了,这二人是和父亲研究领域相近的天才学者们,他们二人是想邀请父亲成为即将创立的公司“生命与钢铁之桥”的元老,也就是“博士”之一。
父亲如果当时顺着路走下去,在这样完美的平台,也就能够在他喜欢的领域一站宏图了吧。
可是一年后一天夜里,诺诺还在书房中看书时,父亲却突然创进来。
他当时从忙地牵着我的手向后院奔跑,嘴里碎碎念道:“花了太多时间找诺诺,现在来不及了。”
诺诺想要父亲放手,可是平时和蔼可亲的父亲现在满头大汗,手握的很死。
诺诺察觉到不对劲,这是出了什么事,她的玩偶还放在房间里。
她拍打父亲的背,跟爸爸强调玩偶,喊着喊着着急地哭了出来,可是离后门已经越来越近。
仆人们备好了马车,父亲让诺诺上去,她见撞挣脱想跑回去拿木偶。
可马上诺诺就被几个女仆架着,父亲怒斥了她一声,一齐将她台上了车。
只有父亲和她两人,其他人目送马车远去。
诺诺心里十分委屈,为什么父亲不愿意跟她说现在的状况,明明只需要多跑一楼就能拿到玩偶,明明父亲知道玩偶是她重要的伙伴……
她什么也不说了,她太累了,马车捂得很严实,父亲拿着枪在驾驶马车,她一个人蹲在马车的一角蜷缩着抽泣。
“这次爸爸要出一趟很远的门,而且有坏人追捕,我放心不下诺诺,要是诺诺被抓去了怎么办。”
父亲在前面说道。
女儿没有搭理他。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恢复了以往父亲的样子。
“对了,这次旅行结束就可以见到诺诺的妈妈了。”
“妈……妈?”
男人说着,从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伸手递给诺诺,她缓缓抬起身子,随后一点一点爬到马车前面接过照片。
泛黄的照片上的是年轻的父亲和一位粽发的女子,那女子长着和诺诺一样修长精细的睫毛。
二人出门之匆忙,根本没有带够充足的盘缠,那段日子她便和父亲在王国境内靠采药卖药为生。
诺诺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习制药和魔法,父亲则负责卖药和驾车。诺诺明白他们如今是王国的通缉犯,所以几乎不在同一个城镇待太久时间。
一年以后,当他们二人驾车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卖完药准备去买些粮草。
父亲突然听到了村头整齐的马蹄声,一看,王国骑士团的部队赶到这里而且装备精良得像是禁军。
“遭了,是来抓我们的,快躲起来!”
他小声对诺诺说,随后牵着诺诺往小巷子里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飞驰到他们身边,皱起眉毛盯着诺诺。这个怕生的小女孩立刻保住父亲。
“怎么了……骑士大人。”
父亲低下头去用帽子遮盖住自己的脸,他知道现在两人不可能跑得掉了。
“你们两看上去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请问有发现魔女的迹象吗?”
周围几个村民突然大惊失色,诺诺看向父亲,发现他也瞪大了双眼。
“你是说……魔女!?”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直接跑回家去。魔女可是毁灭世界的存在,每一个有关魔女的故事背后都最少是上万条的人命。
比全村村民还多数倍的骑士涌入村子,把这围得水泄不通,其余的甚至在村外扎起了军营,不仅如此,还有成编制的神官和法师已经在布阵,很明显这个阵仗不可能是来对付诺诺父女的。
骑士见眼前这个布衣学者也问不出什么话,便大声昭告各个村民:
“真言者教会已经察觉魔女将出现在这一片地区,请诸位加强检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向骑士团汇报!”
随后提灯神甫们举着灯,在骑士们的后面挨家挨户的搜查魔女的气息。
父女二人见状便混进逃跑的村民中,在骑士团的人简单检查后溜了出去。
当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父亲却不敢怠慢,一旦王国军和魔女开展,这附近都会遭到法师们的地毯式轰炸。
这时,他们身后的村子传来异响,首先是树与草开裂的声音,3秒后不断传出爆炸声,可是没有惨叫声,厮杀声,只有“唏啵”的爆炸声,而到第十秒便彻底平息了。
“讨伐魔女结束了吗?”
诺诺好奇地问。
“不要回头。”
父亲只是这样回答。
在父亲眼里看到的,是一切化作灰烬的,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冒着黑烟的废墟。
两人不敢怠慢,回到车上快马加鞭离开。
出了村子一会,月光下,诺诺注意到泥土路旁有一个失魂的大约十岁的少年正靠着树嚎啕大哭。
“稍等一下,爸爸。”
这是同样见证了刚刚那人间地狱的一幕,并且是亲人朋友们遭到屠杀,尚未成熟的心一定遭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父亲也明白了,把马车往那边靠。
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没有主动跟陌生人搭过话。
可看见那男孩浑身的血迹,还有那咬出血的牙龈,她鼓起了勇气,她闭上眼睛想象在跟自己的人偶对话。
“喂……要上车吗?……我们刚刚从村里出来。”
她心里想了很多,可是脸都憋红了也不能流利的表达出来。
父亲想解释清楚,他正准备讲清来龙去脉时。
那个男孩伸出手,一起上了马车。
父亲向他介绍了父女二人,可当问到他名字时,他却摇头。
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两人也没再追问。
这个男孩绘画能力出众,起初只是在马车的木板上划,后来诺诺给他买了纸张、笔和廉价的颜料。再后来甚至平均经过三个村子就会有一个村有人想买他的画。
性格上简直是性转的诺诺,一样阴沉,两个同年龄的孩子在车上很少闲聊。
诺诺注意到,很多的草稿被他扔掉,她捡起那些被撕碎的画,认为这些可能是太像男孩的家乡风景,让他不自觉的想家了。每当他丢掉这些作品,都会抱起头痛哭。诺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每次在他哭时坐到他旁边,靠着坐。
又一次,男孩撕碎了自己的画,咬着笔,痛恨只会画画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一顶花环落到他的头上,这熟悉的芳香来自他家乡的一种叫海芝花的蓝花。
诺诺从口袋中翻出一张粘好的河岸风景画,那岸边盛开的一抹魅蓝,经过她对着植物典籍逐一比对后才找到的。男孩从那以后减轻了对家乡曾经的影子的恐惧。
之后,诺诺正在制作草药时,他也陪在旁边。
不一会,他拿着一张画看了看。递给了诺诺后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那是一张小小的画像,这是她唯一一次见到少年画人像,画的是穿着围裙正在捣碎草药的诺诺。
幅画比其他风景画来说水平略低,而且很潦草,但是诺诺却拿在手里久久的端详。
遭受了太大心里上的创伤,正常人很难短时间恢复吧。自己原本幸福的家被魔女袭击而毁灭,余生可能都会沉浸在复仇之中。
当他们来到距离天山最近的城市,进城时被守卫拦下检查。
确认了货物没有异常后,盘问起他们的情况。
父亲说:
“我们是从东边被魔女毁掉的村子过来逃难的村民,这是我的两个孩子。”
看到两个孩子一言不发,又心情低落。不免让守卫产生怜悯之心。他对着诺诺问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诺诺。”
“那旁边那位呢?”
“他是我的……”
这么多天,他们一直没有给男孩取名字,父亲虽然尝试过聊上几句,但每次男孩很冷淡的应付他。
父亲出来帮忙打圆场:
“男孩是诺诺的表弟,家里人都出事了,只有他幸存了下来……”
这时诺诺说道:
“他叫麻由理!”
男孩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抬起头看向诺诺。两人这样对视着,是疑惑还是惊讶。
守卫确认他们的情况后也不好多拦着,便放他们过去了。
“不,我不叫……”
男孩小声说。
取了新的名字,也许就意味着新的人生,他不想动摇向魔女复仇决心。
“麻由理,是我的人偶的名字,你要记好了,那是我唯一的好朋友的名字,我,我救了你,你要做我的好朋友,陪在我身边。”诺诺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她停了一会。
“所以,你在我身边时,就叫麻由理,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人偶,我不想让你为了复仇拼尽一生,我想让你和我们一起生活!”
说完她也不再好意思了,急忙背过身去。
“嗯,我叫麻由理,以后请多指教,诺诺。”
男孩在那一天有了新的名字,重新有了的家人,再一次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
“哎呀呀,现在情况不妙哦!”
按照指示,达芙现在的视角已经调整到6号登山道附近的钟楼里。
诺诺这才缓过神来,手里的拳头攥得很紧,发出螺丝被拧紧时的咔咔声。
她的机械复眼聚精会神地看着,是在分析战术,情况,或者只是看着某人。
诺诺摇了摇达芙。
“你发动狙击,支援那个穿着布甲的战士。”
“你要知道狙击结束之后我们就看不到战场情况了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达芙看着诺诺这幅冰冷的躯壳里竟有一颗少女心,忍俊不禁地笑着,而且她关心的人的情报也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透露给她。
那个战士嘛,完全可以作为这个女人的把柄啊,达芙心里窃喜,不过,我还是先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画面里,小神甫就要踩到陷阱了。
诺诺仿佛感知到麻由理眼中的惊恐。
“打掉那个下落斧子吧。”
诺诺无奈地说了一句。
瞬间,从无光之城一道贯通云层的深紫色强光化作无形长枪,惊鸿一瞬之间跨过一万八千米射穿画面中即将砸向神甫的利斧,斜射着连同钟楼二三层打出一个窟窿。
但是弥尔顿达芙这边,视线又回到了小屋之中。
“收工,话说这有点太短了吧!你让我一直看到事情结束再一击击毙你看不惯的人不是更好吗?”
“不,我已经满足了。”
诺诺又一次笑了
“至于结果,我相信他能成功。”
(咔擦)
达芙控制了其中一个哥特女孩偷偷拍了张照。
等着上[天山地理]吧,发热的木头。
“你救下那个神甫,是要给自己搭建修罗场吗?”
诺诺一口饮下“弥尔顿达芙”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