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格莉丝耐心地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牵着她的手，走向走廊尽头一处安静的小露台。
两张舒适的藤椅和小圆桌沐浴在阳光之下。
“坐吧，”格莉丝示意沐白坐下，自己则优雅地坐在对面，“喝点花茶，平静一下。”
沐白捧着温热的茶杯，小口啜饮着。
香甜的花草气息让她疲惫的身躯稍稍放松。
“觉得委屈，觉得这些礼仪很可笑，对吗？”
没有责备的意味，格莉丝声音平静。
沐白尾巴尖晃了一晃，没有回答。
“你现在的身份，是星云帝国公主黎安欣殿下的眷属，算是她的‘孩子’”
格莉丝的目光投向露台外恢弘的宫殿群。
“你的言行举止，不再仅仅代表你自己。尤其是在王宫，在外交场合，在那些盯着星云帝国、盯着女王陛下和公主殿下的无数双眼睛前。”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沉重。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和残酷。各族之间，并非永远和平。就像……”
她扫了一眼近前漆黑的龙角。
“龙族。”
沐白的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
龙族？
龙族的事情她有所耳闻，但她对自己这具身体的来源一直充满疑惑。
“上古时期，龙族是泰拉大陆当之无愧的霸主。”格莉丝的声音仿佛带着历史的尘埃，“他们拥有无可匹敌的个体实力、悠长的寿命。那时的龙族……非常张狂，视其他种族为蝼蚁，有一统大陆、建立唯龙独尊秩序的强烈野心。”
沐白想象了一下遮天蔽日的龙翼和毁天灭地的吐息，心头微凛。
“他们的强大自傲，最终招来了灾难。”格莉丝的声音转冷，“人族、精灵、兽人、矮人……几乎所有种族都忌惮龙族的强大与威胁。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联合围剿爆发了……”
大联合，这事沐白自己也知道。
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惨烈战争，无数生命陨落……各族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将龙族的领地和数量都削减到了极致，将他们逼退到了大陆西北角一片贫瘠而险峻的山脉之中——龙脊山脉。
“现在的龙族，”格莉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龙脊山脉深处建立了坚固的城池——龙眠城。他们表面上休养生息，低调发展，但谁都知道，高傲的龙族绝不会忘记那场几乎灭族的耻辱。”
她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沐白头顶的龙角。
“龙族内部，等级森严。只有拥有最纯粹王族血统的龙，才能成为帝王，统御万龙。”
王族血脉对普通龙族有着天生的、无法抗拒的压制力，那是源自血脉源头的绝对威权。
这件事同样广为人知，毕竟当年大联合对抗龙族，就是针对王族下手，削减他们的数量和影响力，最终导致了他们群龙无首的局面，被各族设局围剿，实力大减。
不知为何，想起这些，沐白心跳隐隐有些加速。
露台上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微风拂过花丛的细微声响和远处宫廷的隐约人声。
“公主殿下醒了。我们该过去了。”
远处传来黎安欣的说话声，格莉丝即刻起身前去。
沐白也连忙放下茶杯，跟着她走回走廊。
回到黎安欣的卧室门口，正好看到黎安悦牵着睡眼惺忪、打着小哈欠的银发小公主走出来。
黎安欣揉着眼睛，看到沐白，立刻精神了些。
“小黑……”
听见这软软呼声，沐白疲惫的身心也得到了些许宽慰。
“小安欣，今天上午进行剑术训练，你和小黑一起去。”
黎安悦低头对女儿说道，然后目光转向沐白。
“听见了吗？”
沐白点头回应，刚想凑到黎安欣身边——
格莉丝却突然极其轻微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咳嗽了一声。
沐白看向身旁，格莉丝盯着她，稍稍提了下裙角。
……万恶的提裙礼
沐白使劲咬了咬牙，双手无奈地捏住女仆裙两侧的裙摆，然后努力上提——
黎安悦看着沐白使劲提起裙摆，结果因为紧张又提的太高，几乎要露出底裤。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了一毫米，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你是要把底裤也给我看吗？”
沐白意识到问题，脸一红，扑一声摁下裙摆。
她耷拉着尾巴，不敢再抬起脑袋。
“抱歉，女王陛下，是我教的不好。”
小龙娘洋相尽出，格莉丝鞠躬致歉。
“没事，这样挺可爱的，你送她们去段岗那边吧。”
段岗？
听见这个名字，沐白心中一紧。
圣剑使段岗，整片大陆唯一一个在剑术方面可以与自己匹敌的人。
没想到他居然是那个女人的手下……
还没来得及细想，格莉丝便一手一个牵着她俩往剑术训练场走去。
…………
星云帝国的皇家训练场比沐白想象的还要广阔。不同于之前魔法课的封闭殿堂，这里是露天的巨大圆形场地，地面是坚固的暗青色岩石，四周则是高耸的防护魔法屏障。
场地的另一头，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圣剑使段岗，他穿着简洁利落的银灰色劲装，外罩深蓝色短披风，面容刚毅，眼神沉静如古井。
腰间古朴剑鞘悬挂，隐隐透出些许锐气。
——圣剑艾斯卡利伯。
与魔剑格芬蒂尼相对，同样具有万中无一的强大剑魂，是人族独有的两把族剑之一。
“圣剑使阁下，公主殿下和她的眷属带到。”
格莉丝恭敬地行礼。
沐白有样学样，也鞠了一躬。
断钢转过身，目光扫过黎安欣，最后落在沐白身上。他审视一般的视线在龙角和龙尾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转向别处。
“公主殿下，”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今日的训练，是基础剑术的巩固与反应速度的练习。请使用您的训练用剑。”
他指了指旁边武器架上的木剑。
黎安欣乖乖地拿起木剑，小脸有些紧张。
沐白则默默端详着曾经的对手。
铁板脸，这家伙还是这样，也不知道对小孩温柔一点。
“至于你，”段岗目光转向沐白，语气冷淡，“作为公主的眷属，也需要一定的自保能力，你也选一把木剑。”
沐白眉头一皱。
哈？我还要练剑？
算了，演一演得了。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故意挑了一把看起来最轻、最不起眼的短木剑站在一旁观战。
“开始吧。”
段岗没有废话，身形一晃，速度极快，木剑带着破风声直刺黎安欣的右肩！
这一剑意在训练反应，看上去速度虽快，实质上却收了力并没有多大势头。
不过对于黎安欣而言，还是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啪！”
木剑点在黎安欣右肩，她向后踉跄两步，黑色龙鳞一闪而过，挡下了大部分冲击力，但冲击带来的痛感还是让她小脸皱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沐白，清晰地看到了那瞬间浮现的龙鳞。契约效力下，她竟隐约能感受到黎安欣受到的冲击。
段岗的攻击如同教科书般精准而克制，木剑化作一片残影，或点、或扫、或劈，攻向黎安欣。每一次攻击都点到为止，恰到好处地落在她格挡的空隙或反应不及之处。
同时，每一次被击中，黎安欣身上相应的部位都会瞬间浮现细小龙鳞进行被动防御，减轻伤害。
一时间，木剑与龙鳞的碰撞声和黎安欣的痛哼交织在一起。
沐白紧张地看着，身体随着黎安欣的每一次受击而微微紧绷，握着木剑的手心有些出汗。
很快，黎安欣便彻底抵挡不住，摔倒在地，被格莉丝带去一旁休息。
“该你了。”
段岗的声音陡然在沐白耳边响起。
话音未落，沐白只觉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瞬间锁定了自己，断钢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又在她左侧出现，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强，角度更刁钻，木剑不再是训练用的轻巧，而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开山巨斧般，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她的左肋猛劈而下！
这一击，赫然是动用了远超教导公主时的实力，是真正的、足以让寻常武者瞬间丧失战斗力的攻击！
危险！
足以致死的威胁如同冰水浇头，沐白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这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她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
沐白脚下步伐以不可思议的精妙角度交错，身体如同被风吹动的柳絮，险之又险地侧移半步。同时，她手中那柄被当作摆设的短木剑，仿佛拥有了灵魂，不再是生涩的玩具，精准无比地格挡在了断钢那势大力沉的劈斩轨迹上！
快，准，稳。
这绝不是新手慌乱中的格挡，而是千锤百炼后形成的、对攻击轨迹和力量传递近乎本能的预判与化解，格挡的时机、角度、卸力的技巧，都恰到好处。
木剑相交，爆发出沉闷的巨响。
巨大的力量让沐白脚下的岩石地面都仿佛微微一震，但她持剑的手臂异常稳定，身体只是被冲击力推得向后滑退了半步。
段岗眉头紧皱，盯着对方。
女王吩咐他对这只黑龙可以使出全力，他这一击，虽非全力，但也动用了七成以上的实力，甚至做好了随时收力防止重伤对方的准备。
然而，他这一击却被稳稳挡下。
这绝非一个刚化形、对剑术一无所知的幼龙所能拥有的实力，这分明是浸淫剑道多年、经历过无数血火洗礼才能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防御艺术！
见段岗停下追击，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沐白脊背一寒。
不好！这样子要暴露了！
她立刻停下本能站稳的动作，故意顺势向后踉跄几步，脚下拌蒜，手中的木剑脱手甩到天上，整个人也极其狼狈地向后摔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
断钢保持着劈斩后的姿势，木剑悬在半空。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摔倒在地、一脸惊慌失措的沐白身上，眼神复杂。
这条黑龙……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女王究竟知道些什么……
黎安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的水平根本就看不清刚才那精妙的格挡，只看到自己的小黑被狠狠打飞摔倒。
“小黑！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她把沐白扶起搂紧。
“圣剑使阁下，您……您出手太重了！”
她噘起嘴盯着段岗。
无视公主不满的视线，段岗目光不移，试图与沐白对视，然而沐白却紧紧躲在黎安欣怀里，龙尾蜷作一团。
“抱歉，我们继续吧。”
察觉到格莉丝也在看着自己，段岗又摆出架势对向公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