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莱茵帝国也有迎风节,”格纳维尔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壮观的花车,“但远没有这般浓重。”
尤莉尔点头,说:“莱茵帝国地理位置偏向内陆,仅在北部有一小段海岸线,不像郁金香公国,整个西部都与海洋毗邻。春天的时候,来自西海岸的温暖海风吹拂着整片国土,为土地带来丰沛的雨水。对郁金香公国而言,西风之神就是生命与丰饶之神。因此,每年的迎风节才会如此重要。”
尤莉尔说这话时,目光一直为眼前盛大的节日景象所吸引,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格纳维尔正带着好奇的神色盯着她。
“看来你对地理有所了解。”格纳维尔说。
“小时候经常看爸爸的……咳咳!经常看一些地理类的科普书籍啦。”
尤莉尔的父亲是一名考古学家,他的书房里有着大量关于各国地理、历史和文化的研究资料,耳濡目染之下,尤莉尔虽未出过远门,但也对这个世界有了相当深刻的理论了解。
“那你能给我讲讲这些习俗的由来或寓意么?”格纳维尔微笑着问,“比如,这些花车是干嘛的?”
尤莉尔想了想,说:“花是生命的起点,也是希望的预兆,从四季的角度而言,花朵的绽放,象征着西风的到来,也是一年的开始。”
“可我以为,种子才是生命的起点。”格纳维尔摸了摸下巴。
“那也是一个角度,但花朵……”
此时,恰巧有一捧从花车上被扔下的花束落向尤莉尔,她试着踮起脚尖伸长手臂——
“嘿咻!”
花束停留在了她的手中。
尤莉尔惊喜地笑了起来:“抓住了!好美的炽宵花!”
“向花车下扔花束也是一种习俗么?”格纳维尔看了眼四周,不少花束被扔下来,然后被众人争抢着接住。
“是的,”尤莉尔点头,“在迎风节的文化里,花朵被认为是生命的开始,花粉从花蕊中散播出去,受精,结出果实,种子落入地面,然后诞生新的植株。”
尤莉尔看着一只蜜蜂飞入了炽宵花束中,停留在花蕊中,开始忙碌起来。
“生命是以轮回的形式存在,”尤莉尔想起了自己的穿越,“花朵自生命中绽放,又为新生命的产生形成铺垫,所以,花朵很重要。每年春天,郁金香公国都会变成花的海洋。迎风节,也同时作为花节而被庆祝着。”
“原来如此,”格纳维尔深思着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也没有啦,”尤莉尔笑笑,“每个人对这个世界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只是在郁金香公国,大家形成了一个这样的共识,因此有了迎风节的各种庆祝仪式,又反过来因为这样的庆祝仪式,更促进了大家的共识。说不定换一个地方,大家的看法就会大相径庭了。”
格纳维尔接过尤莉尔手中的炽宵花束,深吸了一口花香,笑道:“你老说自己是姐姐,现在倒真有点像了。我认识的同龄人里,很少有你这么通达的。”
尤莉尔老脸一红: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表扬自己很通达,这算什么回事啊?
格纳维尔看了看手中的花束,露出疑惑的神情,赶走蜜蜂后,伸手从中掏出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卷纸。
“这是什么?”她问。
“花谜,”尤莉尔回答,“每束花里都藏了一个谜题,猜出来后,到解谜处向那里的货郎说出谜底,能够获得奖励。”
“有趣,”格纳维尔展开纸条,“我可以打破最坚硬的盔甲,也能让最强大的君王屈服,但我本身并无力量。我是什么?”
“本身并无力量……”尤莉尔思索,“光这一点,似乎就可以排除很多东西呢。”
格纳维尔挑了挑眉:“武器?工具?不……不对,若是把‘锋利’、‘坚硬’之类的属性归结于‘力量’的广义范畴,就与谜题不符了。”
“会是比较无形的东西吗?”尤莉尔说,“比如,水什么的……自然灾害?”
“你难道觉得洪水和潮汐还不够有力吗?”格纳维尔皱眉,“我亲眼见过被洪水摧毁后的城镇景象,那种力量不可为不恐怖。”
“唔……倒也是,”尤莉尔神色苦恼,“我不太会猜谜啦。”
“再想想,财富也不对,财富本身就是力量。也许是比较抽象的东西……”格纳维尔喃喃自语。
尤莉尔的注意力此时已经从谜题上移开,她看见游行的花车队列已经停了下来。此时的队列围绕着大道中央的空旷地带形成了一个圈,最中间是一个被缤纷鲜花装饰起来的移动舞台。舞台两侧,手持各种乐器的乐手已经准备完毕,随着奏乐响起,一群身着蝶翼彩裙的舞女迈着翩跹的步伐“飞”上了舞台。
尤莉尔兴奋地拉起格纳维尔的手往前挤,喊道:“花神恩典舞开始啦!我们快到前面去!”
正沉迷解题中的格纳维尔被尤莉尔冷不防地牵住手,被拉着往前走。从身后的视角看过去,她能看到尤莉尔脸上兴奋的红晕,嘴角的微笑,还有那被春日清风吹拂起来的鬓发。在那头淡金色的头发上,还沾着一些细小的花瓣。
两侧的人群几乎是自动地为两人分开,尤莉尔没有废太多的力气就冲到了前排,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此刻恰巧是一名舞女身着千层花瓣裙在舞台中央飞速旋舞,裙摆层层叠叠地旋转展开,就宛如一株巨大的花朵正在璀璨盛放。
尤莉尔指着那名舞女,回头喊格纳维尔快看,脸上难以抑制的灿烂笑容,在格纳维尔眼中远比舞台上的表演更具有感染力。
“快乐,悲伤,希望,绝望……不,都不对,”格纳维尔与尤莉尔并肩而站,看着她的侧脸想到,“‘最强大的君主’并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影响而屈服,能令那样的存在屈服的,只有……”
格纳维尔的嘴角挑起一抹清浅,但久久难以消散的弧度。
在舞者完成表演并谢幕后,尤莉尔本还想接着看下一场表演,格纳维尔却拉着她离开了人群。
“不看了吗?”尤莉尔依依不舍地问。
“先去解谜,”格纳维尔挥了挥手里的谜题小纸条,“我想知道奖品会是什么。”
尤莉尔有些好笑,心想果然是小孩子,一心想着奖励,对那么好看的歌舞表演却不感兴趣。
不过尤莉尔要是知道格纳维尔在莱茵帝国平常出入的都是什么级别的歌剧院,欣赏的都是何种地位的演员带来的演出后,也就不会奇怪格纳维尔会对这种公益性质的街头节庆表演兴致缺缺了。
来到猜谜处,所幸此时大部分人都被吸引到另一边的演出中去了,此时并未有多少人排队,尤莉尔和格纳维尔很快就来到了货郎前。
原本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货郎,在瞥了一眼格纳维尔后,立刻坐直了身躯,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浑身肌肉都变得如石头般僵硬起来。
“二……二位大人,”货郎结结巴巴地说,“是来解、解谜的,对吗?”
“嗯嗯,”尤莉尔将写着谜题的小纸条递上去,“我们拿到的谜题是这个。”
听到尤莉尔软糯的声音,货郎一边接过纸条,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原本打算立刻移开的目光,却在对上尤莉尔的眼睛后愣住了。
“咦?”他不由发出疑惑的声音。
尤莉尔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旁边的格纳维尔挑了挑眉,也将目光落到尤莉尔的眼睛上。
尤莉尔转头看向格纳维尔:“为什么都看着我?”
货郎恭敬地低下头,说:“不……没什么,我先看看谜题……”
货郎内心十分奇怪,他分明从那名男孩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极为可怕的压迫力,这证明对方不仅是一名贵族,还是一名上位的大贵族。然而与男孩同来的那个女孩,却不仅没有丝毫压迫力,甚至让他感觉有些亲切,简直就和平民无异。但就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他却又看到女孩毫无压力地与男孩对视——平民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甚至就连下位的贵族也做不到。
即便见多识广的货郎,此刻也完全无法分辨这个女孩到底是平民,还是贵族;如果是贵族,又处于哪个阶层?
不过那些都不是自己这个小人物该管的事,对他而言,这纯粹只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看过谜题之后,货郎点了点头,说:“二位一共有三次猜题的机会,请告诉我你们的谜底。”
格纳维尔对尤莉尔说:“有三次机会,你要不要先猜猜?”
“那我就随便猜了啊,”尤莉尔紧张地捏住自己的手指,“我猜——小狗!”
“哎?”格纳维尔一愣。
“很遗憾,”货郎摇了摇头,“不对。”
“为什么要猜小狗?”格纳维尔问。
尤莉尔干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因为小狗很可爱嘛,你看,有谁会忍心伤害它呢?”
格纳维尔感到有些好笑:“那你似乎没有想过,有些人不喜欢小猫小狗,反而十分厌恶呢?”
尤莉尔睁大眼睛:“那样的人会存在吗?!”
格纳维尔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尤莉尔的额头:“笨蛋。”
尤莉尔嘟起嘴,不爽地反问:“那你说谜底是什么!”
货郎见缝插针地说:“两位还有两次回答的机会。”
格纳维尔看了眼尤莉尔,目光忽然夹杂了一丝局促,白皙如玉的脸颊也莫名染上了一抹微红。
“这道题的谜底是——”格纳维尔深吸一口气,“爱。”
闻言,货郎将手里的谜题纸条扎到了桌上矗立着的一根已经重叠了厚厚一份谜题纸条的粗针上,笑着说:“恭喜您,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