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的灯光是温暖的橙色，映在各个酒杯之中，反射出了各色的光线。
众人的焦点，灰白长发的少女端详着杯子，红色的酒与红色的瞳相互映衬，仿佛她的世界都是红色。
芙乐尔很不习惯这种场合，即使她已经做了几十年的芙乐尔，王公贵族，全是些无聊的人，远不如她工坊之中的桶子。
但是她不得不来，今晚是她的生日舞会。
身为北方大公的千金，身份尊贵堪比帝国公主，所有的贵族都在等待一个机会，邀请这位少女跳第一支舞，即使她是一个异类。
“芙乐尔小姐，今晚还没有跳舞吧？在下想邀请您一起跳舞。”
第一个无聊且愚蠢的人出现了，芙乐尔瞟了他一眼，再无动作。
这位公子哥自讨无趣，回到自己的交际圈之中。
芙乐尔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四世，这是第五世，每次都不缺这种角色，时至今日，她早就放飞自我，不想理会任何人。
只是，芙乐尔忽然被角落的一个人吸引。
黑发黑眸，如同误入城市的小鹿，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
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平民天才，希尔琳。
芙乐尔闭上眼睛，按照剧情来说，遇见女主角是在四个月后。
还没等她细思，人群有了骚动...
金发如瀑的少年，准确来说是少女，她身姿挺拔，一身华丽正装走来。
她是这个世界另一个女主角，女扮男装的帝国三皇子，西塞尔。
这是个游戏世界，讲述希尔琳和西塞尔的故事，而她芙乐尔，只是一个恶役角色。
按照原来的剧情，她现在是西塞尔的未婚妻，只是这一世，她在最开始就避免了婚约，所以她们现在应该没有太多交集。
那现在西塞尔出现，很可能只是敷衍的社交环节，不对，社交环节应该不会有这种动静。
是来找希尔琳的吗？
芙乐尔悄悄观察起两位女主角。
只见这位三皇子径直走到了芙乐尔面前，弯腰伸手，说：“芙乐尔小姐，在下可以以未婚夫的身份邀您共舞一曲吗？”
芙乐尔盯着邀请的手，眼神在今晚第一次有了波澜。
她们之间明明没有婚约，难道她穿越回前几世了？
不，她是恶役，前几世西塞尔也不会邀请她的...
西塞尔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尴尬，顺势在邀请的手上召唤出一卷羊皮纸。
她微笑着说：“我已经请求陛下赐婚，今后，芙乐尔小姐就是在下的未婚妻了。”
“抱歉，西塞尔殿下...刚才说什么？”
芙乐尔语速有点快，酒杯都没有放稳，她扶着额头，手指微微颤动，死死盯着西塞尔手中的诏书。
突然“啊”的一声，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黑发的平民少女一身酒渍，狼狈地站在人群之中。
芙乐尔用余光注意西塞尔，想着她应该会过去解围。
然而这位三皇子面不改色，直接无视了旁边的一切，仍在等待芙乐尔的回答。
场面短暂的僵住了，芙乐尔没有理会三皇子，希尔琳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芙乐尔垂眼，决定去帮一帮无助的女主角，毕竟她算是这个舞会的主人，而且还能暂时摆脱三皇子。
“如果在意的话，芙乐尔小姐就先处理那边的事吧？”西塞尔依然保持着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多少有点微妙。
芙乐尔微微点头，来到希尔琳面前。
希尔琳低着头抱着手臂，她的头发和睫毛上都有酒渍。
芙乐尔皱起眉头，希尔琳身上的酒是从头顶浇下的，也就是说，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冷眼看了圈周围人，没有多说什么，拉起希尔琳离开大厅。
大厅门口，五世忠诚的女仆艾莎随时等候着，芙乐尔松了口气。
她刚才一直在失控边缘，在听到婚约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要不是有希尔琳转移注意力，她可能已经狼狈逃离那个舞会。
“艾莎，带这位小姐去换装，然后准备马车，我要回去了。”
女仆看了眼主人，又看了眼希尔琳，将手上的毛绒披肩递给芙乐尔，然后带着希尔琳前往休息室。
芙乐尔抱着披肩，来到花园等待，感受着冬夜的寒冷，她终于冷静下来。
现在她的最大的疑惑，西塞尔为什么会主动请求赐婚？
经过四世，她知道剧情有一定的修正效果，比如恶役这个角色，即使她不做，也总会有人顶上。
但是婚约这个设定，有两世是没有修正的，那为什么这一世被修正了？
她还有个小问题，为什么希尔琳会出现在这里？
芙乐尔抚了抚手臂，觉得有些冷了。
“芙乐尔小姐，您在这里啊。”
希尔琳走了过来，她换了一身侍者服装，一只手举着托盘，上面是一杯蓝色饮料。
她微微鞠躬：“这不是酒，只是解腻的饮料，是我自己做的，刚才真的很感谢您，芙乐尔小姐。”
“你认识我？”芙乐尔问。
“当然，您可是冰雪的精灵。”
芙乐尔眼神微闪，冰雪的精灵，这是她12岁时，一些奉承大公的人，想出来的美称。
按照原剧情的发展，她会在接触到希尔琳之后，逐渐变成冰霜的魔女，因为她嫉妒、恶毒、残酷。
当然，这一世她有点放飞自我，现在就已经是冰霜的魔女，具体是用来修饰她的傲慢和乖僻。
她对这个称呼还挺满意的。
“我比较喜欢冰霜的魔女。”芙乐尔转个身，摸着眼前的花朵问，“刚才的女仆呢？”
“她去准备马车了。”
“嗯，待会我带你一起走，看起来你应该不属于这里。”
希尔琳进到与芙乐尔并排，检查了自身的服饰，疑惑问：“为什么您会觉得我不属于这里，您是认识我吗？”
芙乐尔并不想回答，含糊说：“我知道每一个宾客。”
“但是我没有受邀啊。”
吹过一阵风，芙乐尔摘下一片叶子攥在手里，转头盯着希尔琳。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芙乐尔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举办生日宴呢？我在这里打工，听说今晚有个豪华宴会，于是想着混进去赚一点小费，”希尔琳自嘲式笑了笑，再次呈上托盘，“芙乐尔小姐愿意赏我一点小费吗？我对自制饮品还是很有自信的。”
芙乐尔后退一步：“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
希尔琳低下了头略显沮丧：“原来芙乐尔小姐还不认识我。”
芙乐尔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胡乱说几句：“今晚你的补偿会不少，别在这里打工了。”
她丢下碎叶，抱紧披肩转身要走。
身后，希尔琳鞠躬送行：“我叫希尔琳·格林，希望下次芙乐尔小姐能够赏脸。”
——
马车之中，艾莎强迫为芙乐尔盖上披肩，并反复确认主人没有受寒。
芙乐尔闭上眼放松，完全任女仆折腾，要说这个世界有谁能够信任，除了自己，只能是身边的女仆了。
她打了个极其难看的哈欠，靠到女仆的肩上。
“艾莎，你对刚才那位小姐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大方，稳重，贵族会大发雷霆，平民会不知所措，她不一样。”
“听起来，怎么像在说你自己。”芙乐尔蹭了蹭脑袋，声音也变得有些软糯。
艾莎笑了笑：“芙乐尔大人是说，她有当您女仆的潜力吗？”
“不，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
芙乐尔伸直手，透过手指缝隙看着壁灯。
“你知道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急躁狭隘的小市民？”
她摇了摇手说：“不是，是单纯与谨慎，就像是废弃花园之中的蝴蝶，在自己领域之中能够无所禁忌，一旦有人闯入就会躲起来。”
“听起来，小姐是在形容自己。”
芙乐尔戳了戳女仆的腰：“别打岔。”
艾莎闭上眼，掩饰表情：“您继续。”
“就在刚才，这个印像又变了，仿佛一朵含苞的白百合，洁白无暇，只有在无人的深夜里，才会露出里面的黑芯。”
“那芙乐尔大人的意思是？”
在剧情之中，希尔琳是不会进入那里打工的，甚至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来到王都。
芙乐尔指着壁灯，指尖冒出黑色的魔力让焰火摇晃：
“去调查一下，重点是她来到王都之后的经历。”
——
花园之中，希尔琳独自喝着她自信的饮品。
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被完全拒绝了呀，一个人的模样，好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呀。”
“你还是一样刻薄。”
希尔琳抱着手臂，侍者的服饰并不保暖，她有些冷了。
黑影继续说：“我确实刻薄，因为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我还有还有更刻薄的...她现在又是我的未婚妻了...呀，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自泼一杯酒了，呵呵。”
希尔琳咬牙，将整杯饮料泼了过去，带着洁白的魔力，照亮了黑影的轮廓。
西塞尔挂着满意的笑容，在面前凝聚出魔力屏障，抵挡住无能的液体。
“怎么回事呀，愤怒让你的魔力都变得软弱。”
希尔琳收回魔力，冷笑着说：“芙乐尔小姐不会接受的。如果我没猜错，你那诏书还没印章吧？最晚中午，明天芙乐尔小姐就会取消婚约。”
“拭目以待。”
“痴心妄想。”
两人猛然转身，背道而驰。
——
芙乐尔几乎是飞奔着回到宅邸的工坊，魔力对于身体的强化，让她的速度轻松越过住宅，于是女仆也不得不跟上主人的步伐。
“艾莎，守住门口，谁也别放进来。”
叮嘱一句，她就钻入她精心打造的工坊，连礼服都没有换下。
工坊很大，但是堆了很多东西，也很乱，于是看起来就很小了。
芙乐尔躲过地上散落的零件，来到工作台翻找。
“欧若拉，出来......欧若拉？欧若拉！”
她反复翻找，没有在工作台找到目标。
就在芙乐尔准备用魔法轰出一个空地时，终于一个角落开始骚动。
她瞬间移动到那里，举手一挥将零碎物件扫到一边，露出一本厚实宽大的书，封面雕刻着洋甘菊，书页用一把小锁封闭着。
“琉璃啊，有什么事吗？这么多年过去，突然想着寻仇？”
书本出声了，轻灵的女声随着点点金色的粒子，组成了刚才的语句。
芙乐尔听着久违的声音，还有久违的名字，有点出神。
琉璃是她穿越前的名字，穿越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她的父母竟然请求教皇赐了一个教名，就是琉璃，但是她的父母以及她自己，从来没有参与过教会的活动，所以，被叫琉璃的时候少之又少，她也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而欧若拉，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伴随她的系统，也就是这本书。
当初系统承诺完成剧情，就会将她送回原本的世界，结果就是，她在这个世界轮回了五次，偏偏这个系统还找不出原因，反而将自身的能量耗尽，沦为了一个废物。
当然，没有能量的原因，也是查不出来的，在返回原世界失败后，她就不对系统抱有期望了。
甚至她差点就手撕了系统，说是仇敌一点不过。
芙乐尔冷笑说：“当然是寻仇，如果你解释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的话。”
说着，芙乐尔翻开书，就要撕下一页。
“嘛嘛，你突然说这些，我也不太懂，是发生了剧情相关的事件？”
“我要怎么相信，不是你搞的鬼，用来强迫我走剧情？”芙乐尔微微用力，纸张已经出现了裂痕。
“停停停停停！”
金色的字一个个砸在芙乐尔的头上，终于打断了她的动作。
芙乐尔放下欧若拉，等待辩解。
“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年我不是解释清楚了吗？我们一起流落到这个世界，都是受害者！我一直都只能依赖你，要是有情况，我一定和你是统一战线！”
“不够。”芙乐尔不为所动。
良久，欧若拉才开口，像是力竭一般，金色的字也变得淡薄：“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年就存了这点能量...”
可能是只吃软的，芙乐尔终于不再抱有敌意，她坐了下来，翻到书本的空白部分，接着“芙乐尔·琉璃·克里斯蒂，死于冰雪之中”的一页。
芙乐尔说：“婚约还是来了。”
空白页上，也缓缓浮现这一行字。
——
月色透过天窗，为这一隅添上一抹蓝光，夜色之浓，将芙乐尔的蓝色礼服衬得发黑。
欧若拉的意见很简单，再走一遍剧情，这一次的剧情修正幅度有点大，如果遵从剧情发展，或许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
原来的世界，芙乐尔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甚至已经忘了当初执着于回去的原因。
“就连恶役的果决也丢掉了。”芙乐尔摇了摇头，站起身，一脚踢开旁边的零件，叹息说：
“我不做恶役好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