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这个时间了…谁啊？”梵妮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提高声音询问来客的身份。
“笃笃笃……”来人没有回应，仍然在坚持敲着门。
她擦了擦刚洗过澡有些湿漉漉的米黄色头发，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再次询问道：“您是？有什么事吗？”
客人这次似乎是愿意回答她了，但答复却让她有些意想不到：“梵妮，是我，格蕾茜儿。”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避免有人听到自己的名字。
毕竟她刚刚从监狱里逃出来，并不想连累梵妮，她来此的目的只为了问她几个问题，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和老朋友告别，毕竟她可能得直接逃出艾尔瑞亚才行。
梵妮一听来的是格蕾茜儿，急忙把手里的毛巾丢在一边，帮她打开了门。
“怎么？这个时间了，终于想起要找我玩来了？”她的语气稍微有点幽怨。
格蕾茜儿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只是毫不客气的拉着缇芙娜进屋，又赶快关上了门。
缇芙娜在门口的脚垫上仔细的蹭了蹭小皮鞋在路上沾到的灰尘，又低下头，礼貌的向梵妮致意：“良桶小姐，打扰了。”
“没事，我刚洗完澡，还没准备睡觉呢。”
简单的回应之后，她招呼二人坐在了客厅内对人类来说有点矮的沙发上，一边准备茶水，一边对格蕾茜儿问道：
“话说，自从上次在学院里见过一次之后，这一阵子你都没怎么露过面啊？”
“当然，因为这段时间我在坐牢。”
“啊？”梵妮端着的水壶差点没洒出来。
“具体的原因有点复杂，长话短说就是，我们俩现在是越狱出来的，到明天中午就会被发现，所以我来这只问你几个问题，很快就走，不会连累到你的。”
“不不不…就算这么说，至少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梵妮根本没想到格蕾茜儿这段时间是在蹲大牢，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
格蕾茜儿叹了口气：“梵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的，茶也不用准备了，我今晚…可能就得连夜离开王都，越远越好。”
身材娇小的女主人却似乎是反应过来一些，手里的动作未停，又皱着眉头，把茶杯塞进她的手里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泡都泡了，喝了再说。
而且，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连累我？你要藏在我家我都不在乎，还会怕和你扯上关系么？”
“我只是怕咱们三个一起被塞进监狱里而已，毕竟你是无辜的——呃，好吧，我们也是无辜的。”
“很多犯罪的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梵妮轻笑，坐在她们对面道：“总之先别着急，慢慢说吧，问完想问的就在我这里休息一晚，然后你们要去哪都没问题。”
“梵妮！我们真的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明天中午甚至更早，我们越狱的事就会被发现的。”
时间不等人，格蕾茜儿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梵妮却撩拨着还有些潮湿的头发，不急不忙的说道：
“我知道啊，你刚才说过了。你是想现在出城对吧？格蕾茜儿，你别忘了王都的城门进出是需要和鲜血教会登记的，再加上你们深夜里匆匆忙忙的出城去，只会更容易暴露。
所以，你先不用着急，刚巧前几天校长委托我出门去采购一批书籍，本来我还挺不乐意跑这一趟的，不过现在…要是勉为其难带上你们也不是不行？”
格蕾茜儿考虑片刻，觉得这样也可行，便暂时放弃了今晚直接出城逃亡的打算。
实际上，格蕾茜儿自己也不确定要不要就这样离开王都，尤里斯冒着风险给格蕾茜儿送来了神术的献祭材料，而他建议二人最好直接离开艾尔瑞亚。
但她其实也有些犹豫，瓦伦汀的问题还没解决，罗兰的家族又明显正在谋划些和邪神有关的计划，而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事多半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昔日的伙伴们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困难，她却要袖手旁观，甚至远走高飞？
母亲去世以后，她心灰意冷，决定不再幻想什么冒险与什么未来，她只想就这样过着平静的生活。
如果选择逃避的话，逃到蒂默兰德去，或者去找父亲，到属于精灵们的城市去，都能继续过平静的生活，每天只需要看看书打发时间，就像缇芙娜来找她之前那样。
这样做对吗？她扪心自问。
没等她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梵妮打断了她的思考：“所以，你来这是想问我什么来着？”
格蕾茜儿却是犹豫了一下，抬手释放了一个隔音术，防止谈话的内容外泄，这才缓缓说道：
“梵妮，禁书库里的书，你全都看过，对吗？”
听到是有关于禁书的事，梵妮也变得严肃起来：
“绝大部分吧，除了…有些老掉牙的书已经无法辨认了，我没法读，那之外的基本上都有点印象吧。”
“好，那么，关于…神祇的诞生，你知道多少？”
虽然已经被格蕾茜儿震惊过很多次了，但梵妮还是没有想到在艾尔瑞亚这种各类宗教信仰地位颇高的地方，还能听到这样堪称亵渎的问题：
“神的…诞生吗？说实在的，这方面的研究你最好去问蒂默兰德人，他们肯定对这个很了解。
呵呵，很讽刺对吧？神眷之国对神的本质一无所知，无神之国的学者们却敢于把神作为研究的对象……
好吧，扯远了。根据他们最近的研究进展，至少是我所知道的最新的理论…”
她一字一句的抛出了一个可怕的理论；“并非神按照他的形象造人，而是人创造了神。”
“这恐怕有点荒谬吧？如果真能有创造神的人，那这个人本身还能称之为人吗？”缇芙娜忍不住打断了她。
梵妮却摇摇头：“又不是说是同一个人创造出来的，实际上，有这么一种说法是—全智慧生命的集体潜意识作用创造出了对应的神祇。”
格蕾茜儿很快便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又不禁疑惑道：“如果说邪神是响应某些集体的意识被创造的，我还能理解，那正神呢？他们不是造物主的孩子吗？”
尽管有着隔音的法术，梵妮还是忍不住四下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按照这种亵渎至极的理论推断…是的，正神和邪神根本没什么本质的不同，所谓正神是造物主的孩子，很可能只是诸神教会的杜撰。”
缇芙娜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梵妮吓了一跳，有些费劲的高高抬起头，仰视着对她来说算得上高大的缇芙娜：“这只是一种假说而已，你先别激动好么？”
格蕾茜儿抬手把她按回了沙发里，示意梵妮继续。
然而梵妮却只是耸了耸肩：“没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些，我知道这些理论很难被艾尔瑞亚人接受啦，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假说，说到底，这种事是没办法证实，也没办法证伪的。”
格蕾茜儿斟酌着问道：“那么，按照这种理论，要是没有信徒，神祇们会怎么样？会直接陨落么？”
“这倒是不会，不过…据说神祇不死不灭这一点倒确实是真的，如果不再有人信仰，顺应思潮产生的神祇并不会因此而消散，而是会陷入沉眠，祂们被称之为，旧日之神。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经常有些邪教团，总是被彻底清剿，又在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之后死灰复燃，信仰的还刚好是很相似的邪神，实际上那就是同一个，只不过因为思潮的细微区别而产生了一些不同而已。
像这种旧日之神，不需要一步步的被信仰所塑造，在现世里诞生，只要重新拥有虔信者，就能慢慢的重新‘降临’在现世。
当然了，因为他们的实体实际上已经消散，所以如果要重新干涉物质世界，必须得有一个“容器”才可以。”
梵妮顿了顿，轻抿了一口茶补充道：“然而这里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像这种已经存在，但是没有信仰者的神，要怎么重新得到人们的信仰？如果是登神者，自会有人崇拜，或者不如说，正因为有人崇拜，所以才能称神。
但是，像旧日之神们这种老东西，想重新爬回现世是很困难的，想想吧，如果要让人信仰某某邪神，你得表现出足够的力量，才能吸引利欲熏心的蠢货，但首先要是没人信仰，又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招揽追随者。
所以，旧日之神的降临本身，就是个自相矛盾的——「悖论」。”
格蕾茜儿皱了皱眉，疑惑道：“不对。
信神的人，并非一定是为了得到物质上的利益或者某种庇佑，信仰本身也可以是一种心灵寄托。
从这个角度出发，即使没有足够的力量干涉现世，为信众提供实际的好处，也可以通过传教的方式……”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
“想到了些什么，对吧？为什么诸神教会总把自己的信仰标榜为正神，并且千百年来对所谓邪教徒总是不遗余力的清除？
刚刚已经说过了，邪神和正神本质上没有善恶之别，冠冕堂皇的所谓正义，实际上只是种封锁——只要这种封锁仍然存在，新神自然不可能产生，旧日之神们也绝无可能打破那个「悖论」而再次回归。”梵妮不带什么感情的说道。
而一旁的缇芙娜很显然不能接受这种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前卫的理论，忍受不了般的扶额看向一旁认真倾听着的半精灵少女：“这太荒谬了！格蕾茜儿，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种奇怪的理论吧？”
梵妮却只是起身拿起茶壶，为她续了一杯茶：“你猜这些为什么是禁书来着？我就说说，你就听听嘛。
你知道的，蒂默兰德都已经开始——怎么说的来着？“崇尚科学，反对盲信”了，你不能指望他们的学者能对神明们有什么好的印象。
只可惜，有关神明的研究对咱们这个国家的人来说是赤裸裸的僭越和亵渎。所以，如果想了解些有关神明本质的研究，也只有蒂默兰德的成果可供参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