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国王和周围的随从，以及围观的民众都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罗兰明白，这是深眠者们计划的最后一部分。
接下来，取得足够多信仰之力的那位神明，将会降临现世，而在那之后……艾尔瑞亚将彻底变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
虽然诸神教会也试图鼓吹君权神授，然而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国王本人将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神。
是的，神降的容器，正是不知所踪的前任国王。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这个新生的教会不会加入分蛋糕的人的阵营。同时，也只有同为神祇的位格，才能有资本抗衡诸教会的钳制。
“罗兰。我们成功了。”费尔南多对他的儿子这样说道。
“……”罗兰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不是有对应的咒语来防止仪式的影响么？”费尔南多误以为他也和周围的人一样睡着了，赶忙询问道。
为了防止他们也被这场献祭影响而陷入沉睡，深眠者们提前告诉了他们一段祝词，只要诵念对应的尊名，加上咒语和指向的对象就能避免成为这场仪式的祭品。
“我没事，父亲。”罗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都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沉默的伫立着，而在他们的梦中，他们已然成为了神的狂热信徒：“只是…我在想他们会怎么样？”
“哦，这你不必担心，等到那位完全降临现世之后，国王陛下和其他人都会恢复正常的。而且他们不会记得这期间发生的事，就好像睡醒之后遗忘的梦境。”
“包括这些民众吗？”
“……你是知道的，神明的存续需要基本数量的信徒来维持。”
“您的意思是，只有贵族们能摆脱影响，其他的民众都将成为牺牲品么？”
也许是默认，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神情复杂的笑了笑：“父亲，您又骗了我。”
“我不记得我这么做过，罗兰。”
“是么？我记得您告诉我，我们所做的只是为了打破艾尔瑞亚现在的僵局，至少他们是倾向于王室的势力。现在呢？如果艾尔瑞亚真的变成政教合一的制度，费因陛下又算什么？这就是埃里卡家恪守的忠诚么？”
“埃里卡仍然忠于国王。我是这么和你说过的。”费尔南多叹了口气：“你以为费因王子能意识到的问题，前国王陛下会意识不到么？从一开始，他们的立场其实就是一致的，而费因只是不了解他的父亲罢了，这也是前国王陛下的计谋精妙之处所在。
人们都知道王子对教会并不支持，而他和国王之间又常有理念上的不合，那么理所当然的，国王当然会被认为是支持诸神教会的。
这样，一方面有费因转移注意，一方面他自己又能通过这种方式掩人耳目，教会自然不会对他产生警惕，否则的话，今天的仪式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实施。”
确实，为了自己能成为神祇的容器，把自己的继承人当做棋子，把自己的人民当作祭品，不得不说，确实巧妙，罗兰心中嘲道。
“那么，这些事您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呢？”
还没等费尔南多回答，身后忽然传来剑刃出鞘的声音。
费尔南多急忙回过头去看，一个身着华丽的长袍，肩披华贵的披风，头戴一顶冠冕的人，正从身旁的一位骑士腰间抽出了此人的佩剑，并且此刻已经指向了他。
“什……！殿…陛下！”费尔南多极为惊愕的盯着眼前用利剑指着他的费因，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多谢你解答我的疑问，费尔南多卿。具体的经过罗兰已经和我解释过了，您不必再纠结解释的措辞了。”
“……为什么？”费尔南多不可置信般的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费因很显然不可能有能力自己从梦中醒来，那么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很显然，正是罗兰提前帮费因排除了布置在广场下的法阵的影响。
费因把手中的剑又对着他顶了顶，回答道：“您说我不了解我的父亲，呵…你又何尝不是根本不了解罗兰呢？”
费尔南多似乎冷静了下来，对着年轻的新王说道：“瞒着您开展行动的确是我的不对，可是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和您所想要达成的愿景一致么？
陛下和您还有埃里卡家族，乃至所有的艾尔瑞亚人都期望的那个未来如今近在眼前，您又何必意气用事，和我刀兵相见？”
“不，你错了。”费因摇了摇头：“请您别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玷污我的理想。
我所期望的这个国家的未来，不需要借助其他什么神明的力量来达到，宗教不过是被压迫的生灵的叹息，所以我所要带来的变革，是让每一个人民都能过的更好，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正在践踏这一点！”
“我想您还是需要深思熟虑，不借助外力，我们要如何铲除在这个国家盘踞了几百年，根深蒂固的教会势力？”费尔南多激动的握紧双拳，浑身颤抖，却因为抵在脖子上的利剑而不敢轻举妄动。
罗兰则走近了他，轻声的说道：“费因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彻底铲除教会的势力，它们是这个国家能独善其身的根基所在，您能想到的，陛下没有理由想不到。
陛下所想要做的，是结束各大教会和王室之间的互相掣肘，收回王室应有的权利，然后再通过统一的治理来让人们过得更好。
至于他们是否会乐意……我想教会会很乐意看到人口增多，更会乐意看到人们除了保证基本的温饱之外，还有余裕能追求心灵的信仰。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是某个教会执掌了最大的权力，其余的教会一定会联合起来阻止这样的情况出现，但如果规则的维护者是相对中立的王室，那么各大教会之间的平衡就仍然能得以维持。
说到底，比起重新分配蛋糕，陛下的选择是把蛋糕做的更大。我认可的是这样的未来，而且深眠者们的手段，也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如果说您想改变的是艾尔瑞亚积重难返的过去，那么我和陛下，更加希望它能走向新的未来。这一点…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而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缇芙娜正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有些焦急，格蕾茜儿去了哪里？她也陷入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了么？
她不知道自己没受仪式的影响是不是因为罗兰的特意安排，因此在不清楚场上局势的情况下，也只能和周围密密麻麻的寂静人群一样站在原地。
此时时间已接近正午，广场上却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听不到，日光投射而下，而麻木的人群却仿佛是一根根日晷一般立在原地，静默的令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