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我自己?
格蕾茜儿立刻想到仿佛在梦境中出现的那个形象,那个身份未知,但和自己的样貌完全一样的家伙。
她曾经和自己说,她其实就是格蕾茜儿,但要是那样的话,我又是谁?如果她是我,我是谁?如果我不是我,她又是谁?
仿佛掉进了死循环里一样,格蕾茜儿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所能看见的最后的景象,是奥莉梅卡扶住了即将跌倒在地的格蕾茜儿,逐渐变得狭隘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她手中提灯的光芒。
宛若梦境一般纯白的空间里,“格蕾茜儿”面对着像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少女诧异的问道:“事情解决了?”
「姑且,算是解决了吧?但我还有个问题,你是谁?」
“我么?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是格蕾茜儿.嘉兰诺德,也就是你。”
「你是格蕾茜儿,那我是谁?」
“你也是格蕾茜儿呗?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她问道:“你觉得——一个人是如何被定义的?”
「每个人从诞生的那一刻,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他们会逐渐意识到——“自我”的存在。不管他们本人是不是明确的感知到了这一点,但所谓人格,毫无疑问是在那一刻形成了的。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更遑论相同的两个人,即使是双胞胎,有时也会性格迥异,所以我认为,定义一个人的,是他的经历,他所见证的,铭记的一切,是这些回忆共同塑造了一个人。」
“是的,那么按照这种理论,假设有另一个不同的灵魂,空白的灵魂,和你共享了相同的记忆,完全意义上的,所有的记忆,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你,这有问题吗?
好比是一本书,我在另一沓相同的纸上拓印了相同的文字,这两本书读起来会有区别么?”
「所以…这和你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还没明白?记得之前梵妮和你说过的么?并非神按照祂的形象造人,而是人按照他的形象造神。神的塑造依赖于信徒的集体潜意识,他们认为神应当是什么形象,那神就会是什么形象。
祂降临在你身上之后,因为你恰好强行中断了仪式,中断了神和信徒之间的联系,所以祂和新生的婴儿完全没有区别。
在那之后,因为祂所能接触到的记忆就只有名为格蕾茜儿的人的一切,因此祂理所应当的被塑造为了格蕾茜儿·嘉兰诺德。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说我就是你,其实也没问题吧?”
「似乎能说得通,但如果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此刻能像这样面对面的对话呢?」
在她面前,和她一模一样的那名少女沉默了片刻,向她问出了一个问题:
“迄今为止,你已经和许多人,许多事建立了联系,你会对亲手斩断这种联系感到恐惧吗?
如果有一片巨大的梦境,它足够逼真,逼真到与现实无异,你会愿意栖身其中吗?
倘若这美梦将要支离破碎,任何事物都将离去,朋友,亲人,陌生人,最后是你自己,每一个人与他们记忆中的每个人,最后都将迈向即定的终局,如果在启程之初,你便已知晓此行的终点,请问,你还会踏上这段旅途吗?”
…………
「也许…我不知道。」
“是么?我也不知道。”“格蕾茜儿”摇了摇头,只是对她伸出了手,仿佛牵动着什么东西一般,这片空间的天地开始倾倒,她脚下站着的坚实的地面变成了斜坡,她逐渐向下滑落,滑落……
直到天上伸出的那只仿佛沐浴着光辉的手臂,和她的指尖轻触的一刹那。
名为格蕾茜儿·嘉兰诺德的存在找到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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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茜儿记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也因此从梦中醒来,猛地睁开眼,是旅店里熟悉的天花板。而后她被缇芙娜凑近的担忧的面颊吓了一跳。
“格蕾茜儿!你醒啦?感觉如何?”
“嘉兰诺德小姐,看来你已经解决了自我认知的问题。”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的,则是奥莉梅卡。
她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逐渐回忆起了一切,这是从那工厂回来之后的几天,在冒险向幻梦之神,实际上也就是自己作为对象祈求了神术之后,梦中的那个形象越发的清晰,与此同时而产生的自我的异化逐渐让她的精神状态极度恶化,简单来说就是——她似乎是精神分裂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缇芙娜提议说要给她找个心理医生,但不知为何,母亲的朋友奥莉梅卡女士却在此时找上了门。
“嘉兰诺德小姐,我猜你此刻一定为自我的问题感觉困扰,对吗?”像是连这部分也在命运的预言之中一般,她一语便道出了格蕾茜儿的困境,并且提议说自己可以帮她治疗。
因此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曾经的那些记忆的重播,只有在那片纯白的梦境里,跟自己的对谈与和解除外。
按照奥莉梅卡女士的说法,格蕾茜儿现在的情况,比起精神“分裂”,更准确的说法是精神的“复制”,因为灵魂还不太适应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格,或者说神格,所以产生了一些排斥反应。当然现在已经解决——那也就意味着,此刻的格蕾茜儿,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位神明。
“唔——可以说是解决了。”
“哇!那那那那格蕾茜儿大人,你现在已经是神祇了吗?”在格蕾茜儿通过梦境回忆近期的经历时,奥莉梅卡女士也和缇芙娜稍微解释了目前的现状。
“理论上是,但我没任何特别的感觉……”格蕾茜儿神色古怪道:“而且说到底,根本没有信徒的我,完全不能被称作是神吧?”
“呃——好像也对?不管怎么说,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格蕾茜儿,不管变成什么都没关系!”缇芙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丝毫没有在意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我这次来,还有另外的事要告诉你。”奥莉梅卡女士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
“首先,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绝非有意引诱你入局——‘不这样做的话,梅拉那孩子就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真正的心意,更别提担起这份责任了…’这是你母亲的原话,是碧翠丝要我这么做的。”
“啊——其实我当时一心只想着报仇,有些意气用事,没关系的。”格蕾茜儿还记得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不管不顾的对着人家脸上狂甩法术的事。
“嗯。另外,我想问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奥莉梅卡对此倒是未置可否,反而是问起了格蕾茜儿接下来的打算。
“去找我父亲。”格蕾茜儿没有犹豫的答道:“我妈妈其实没死的事…我可以告诉他么?”
“无妨。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唬人的说辞罢了。命运,不会因为多一个人知道就发生什么改变的。”奥莉梅卡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倒是没有阻拦格蕾茜儿,反而提出了另一个请求:“顺带一提,我有个不情之请,嘉兰诺德小姐,你什么时候准备出发,麻烦叫上我同行。”
一旁的缇芙娜却炸了毛:“等一下!格蕾茜儿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可没法跟你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