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梨,它多汁而甜美。
但她不喜欢梨子的核,吃起来口感很是古怪,有些酸苦,还有几分涩口。
而且梨子在秋天成熟,所谓“一团削玉并刀下,数片浮冰碧椀中”,每次梨子的香味随着秋风飘散的时节,也是丰收的季节,也正因此,有关梨的记忆就和饱足联系在了一起。
仔细想来,大约梨核不好吃是天生的罢,果实好吃,便引得人们栽培,可延续后代的种子却不能这般,正因为不好吃,人们才往往随手弃之,这种子也自然传到了别处。
只不过有些时候,人们弃之敝履的梨核,往往是另一些人难得的吃食。
就像是现在,你瞧那街上过的轿子,虽不知里面坐的是哪位锦衣玉带的公子或是绫罗绸缎的小姐,那轿子外可确是有个梨核儿扔了出来。
大街上一路尾随着的梨儿立刻便扑了过去,趁着那梨核还没被人踢来踩去,粘的满是土灰,小心翼翼的便拾了起来。
只不过,这轿子须得是四个方位都有人抬着,把正主架在中间,这才稳当,梨儿只忙着扑过去,却被轿子右后方的轿夫踹了一脚。
梨儿吃痛的闷哼一声,却只能把那吃剩的梨核护在手里,自己连滚带爬的上了一边儿去。
梨儿不知道那轿夫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当是绊了一跤,还是看她不顺眼,故意用劲儿把她踢开。
要紧的并不是这个,要紧的是别把轿子里的人惹着了,更要紧的是得把手里的梨核护好了。
梨儿心中暗喜,想要小跑着离开,走了几步却感觉腿上颇为沉重,刚才被拦腰踹了一脚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还是省点体力吧,毕竟也好长时间没吃过甚么像样的东西了,走着总比跑着省力气不是?
她转进一个小巷,连老鼠都不会来光顾的地方,搭着一个小小的窝棚。
“哎,瞧我给你带了甚么?”
“甚么东西?”
梨儿伸出手,她看见那小小的掌心里放着一个梨核,或者该称之为吃剩了的梨更为恰当,因为上面还残留着不少雪白的果肉。
“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特地给你带的,要不要?”
她犹豫了一瞬,摇摇头道:“不了,还是你吃罢,有些日子没讨到东西了。”
“真不要?”
“嗯。”
梨儿撇撇嘴,倒也并未再客气,三下两下就把那梨核囫囵塞进嘴里,吐出满足的叹息。
“我说你呀,不会还是以前那副大小姐做派罢?”梨儿看着坐在窝棚里靠着墙休息的她,说道:“这世道可不比以前了,大旱这么些年,莫说是讨来的饭,就算是捡的甚么东西,也得吃下去呀。”
大旱么?她以前也曾注意过,这些年月下雨是比前些年少了些,而这仅仅只是因为,下雨的日子,她可以不必练武。
但她从来没有把旱灾和食物联系在一起,也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饿肚子的一天。
不过自从她无家可归之后,就像这年头的许多人一样,饿肚子的时候的确是常有的,但她拉不下脸皮去伸手朝路人讨要,再说,大部分人自己也都自身难保了。
梨儿吃完手里的东西,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也和她并排靠在了墙边,这样说话可以小点声,能节约些体力。
“你真的不饿么?我再去给你找点吃的吧?”梨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轻声问道。
“饿过了劲儿,便不觉得饿了。”她摇摇头,半阖上了眸子。
“那…想起甚么没有?你家住哪呀?爹娘叫什么名字?”
“……没有,甚么都没有。”她用着不知是悲戚还是疲惫的语气叹道:“我只记得那一晚,好像是着了火,爹爹和娘让我躲起来。不过,我后来好像还是被人给找出来了。再后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家…也没有了。”
“不对。”
“怎的?”
“若是着火,你爹娘为啥要让你躲起来?着了火不该赶紧往外跑么?”
“这…我不知道,但我记得那晚确乎是着了火,等我站在门外的时候,屋子已经快要烧干净了。”
“奇怪…真奇怪。然后你就烧傻啦?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
“是是,确实是烧傻了,傻到救一个被别人围着打的家伙。”她轻笑道,说的自然是梨儿。
那天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她瞧见一个巷子里传来些尖叫和骂声,她鬼使神差般的凑近,往里看了一眼,几个和梨儿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围着她拳打脚踢,而梨儿则缩成一团,任由他们把她像块石子一样来回踢蹬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