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将度过平静的一生,直到……
直到她遇到一个异邦的少女。
她为她讲述潮津村之外,乃至八云之外的风土人情,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有个被众神眷顾的地方,日夜的祭典在彼处从未停歇。
她很爱看书,尤其对八云的妖怪志异很感兴趣,与此同时也跟她所碰到过的妖怪,像是要集结一整个领地的人手才能击败的巨龙,甚至在肉身腐朽之后还能够继续活动。
但当那金发的少女问她是否愿意随她一同离开时…她却迟疑了。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对这样的选择感到遗憾。
“再问你一遍,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你会拥有真正的人生。”
“……”
纱夜朝着格蕾茜儿伸出手去,仿佛按碎了一层透明的,未知的玻璃一般,碎片飞溅,每一片碎片上都映照着一段人生。
而她已经过够了这样的生活了,哪怕前路是未知,或是解脱。
格蕾茜儿抓住了她的手,与此同时也抓住了更多人的手。
格蕾茜儿此刻的感受,有点像是在艾尔瑞亚王都的幻梦境中所经历过的一样,那时她感同身受着人们做过的噩梦或是美梦,感受着人们在梦中雄奇瑰丽的想象或是光怪陆离的渴望。
而如今在镜中,她只看到了被冰冷的镜面映照出的人们的无数侧影,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越来越多的人抓住了她,让她几乎快要沉没。
她要用自己作为船只,载着所有人渡过时间的长河,这是个疯狂的举动,因为没有人的灵魂可以强韧到能够承载如此之多外来的灵魂。
但格蕾茜儿这么做自有自己的理由,先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虽然自己并不具备因为信仰而产生的神力,但作为一个半吊子的神的位格还是有的。
当然,梵妮的理论并不一定就是完善的,
说白了,她就是在赌,赌神格不灭的特性能让她撑过如此之多精神的负荷。
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这毕竟是个相当冒险的方案,这也正是她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缇芙娜的原因。
如果说了的话,她肯定会极力反对自己这么做的。
格蕾茜儿逐渐感觉自己不再站在神社的地板上,而是悬浮于海与天的交界处,她的意识化作一叶轻舟,却要承载整片大海的重量。
无数细微的记忆如同初春的雨丝,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掌心,渔夫网中的海水咸味,少女睫毛的颤动,工匠锤下迸溅的火星……
这些记忆尚且温柔,如同溪流汇入湖泊。
但随着源源不断地涌入,细雨变成了暴雨,溪流化作了海啸。格蕾茜儿感到自己的意识像面对不断升高的水位的堤坝,随时都可能崩溃。
她的骨骼化作桅杆,在时间的长河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根又一根新的锚链拴在她的肋骨上,将她向下拉扯,坠向记忆的深海。
她看到无数人生在眼前同时展开,婴儿初睁的双眼与老者最后的凝视在同一个瞬间发生。
所有这些都成了格蕾茜儿肩上不断累加的重量,压得她几乎跪倒在地,但她仍然勉力维持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做到,她只能寄希望于那空无一人的神座,相信那所谓神格确乎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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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社之外。
“缇芙娜,这人很危险。”
罗兰看着眼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的狐狸亚人,喉结略微滚动。
虽然没下雨,但她还是撑着把红色的油纸伞,背后,赫然有着足足九条毛茸茸的,轻微摇曳着的纯白狐尾。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即使是他和缇芙娜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这不速之客正是藻女,她果不其然来到了这里,只是…他们俩都没想到她竟然还隐藏了实力。
“啊呀——这位小哥眼光不错呢。”她掩嘴轻笑,似乎根本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既然知道这一点,妾身也不喜欢动粗,我们谈谈吧?”
她狭长的美目微微眯起,像是在审视着两人的反应。
“如果你要做什么危害格蕾茜儿的事情,本小姐是不会答应的。”虽然心知这是徒劳无功,缇芙娜却仍然把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唔…初次见面,两位就是如此看待妾身的么?”
“你先前的所作所为,让我们实在很难相信。”